出门·迷失·回家——读赵波长篇新作《巴黎情事》
何小竹
赵波是我早就知道的一位女作家,但之前我对她的作品和人都缺少了解。直到她来到成都,我们认识之后,才读到她的作品,就是我马上将要谈论的这部《巴黎情事》,她刚刚出版的纪录欧洲之行的新书。正在我准备写这篇文章的前一天,一位也是刚读了赵波这部作品的朋友对我感叹说,赵波在人们的眼里是个交际活跃的人,却想不到她那么能写,刚出了本新书,紧接着又出本新书,她真是······。听了朋友的这个感叹,我想到赵波自己在《巴黎情事》中说过:“庆幸的是,我和文字始终在一起,不离不弃。”这可以理解为,虽说她经常处于游荡之中,但归宿却在文字。或者说,她可能经常有迷失,但文字却总能让她每一次都找得到回家的路。
《巴黎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部体现“出门—迷失—回家”这一过程的小说。从文本上讨论这部书究竟算是长篇游记还是长篇小说,我觉得意义不大,也很难界定。读者当它是什么就是什么。比如我,就是当小说来读的。从叙述者“我”在北京的一间酒吧邂逅法国人摩尔(法国作家莫里亚克的孙子)起,便有了第一章“巴黎之约”。虽说与摩尔的邂逅并非“我”这次“出门”的直接动因(“出门”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但是,摩尔的出现无疑为“我”的这趟本无目的的出门确立了一个“等待”的基调。或者叫有所期盼的主题。与“我”一贯的“等待”一样(“等待”在赵波的作品中是一个被反复阐述的关键词),这次的“等待”也是既具体又虚无的。“具体”可以是由某个人带来的爱情,而“虚无”就只能理解为一种未可知的命运了。而出门之后,这种具体和虚无的“等待”又宿命般地变成了一个“迷失”的过程。当然不是迷失在欧洲的那些古老的街道和奇异的风景之中,而是“我”的一种内心的迷失。具体的说,就是在爱、被爱以及为什么爱、爱了又怎样等等带终极意味的主观思索中陷入的“自我迷失”。可以这样说,赵波的“等待”就意味着“迷失”。
我是一个对小说的语言和结构都比较挑剔的读者。但我的挑剔与其他人在这方面的挑剔不一样,我不是那种有“洁癖”的挑剔。相反,我挑剔的恰好是那种写作上的“洁癖”。过分关注和强调语言风格和文本结构的写作,必然是一种令人生厌的造作的写作。由此导致的作品就像一件被精心打磨的工艺品,充满了媚俗的匠气。我认为有“瑕疵”的写作,才是趋于内心真实的写作。它暴露出无论作为自然的人还是写作者的人与生俱来的不足,即我们在面对世界和事物(包括自己的内心)时的那种难以克服的无力感。赵波在《巴黎情事》中的“迷失”显然就是这一“无力感”造就的。她不加修饰的直白的语言恰如其分地表达和呈现出了在这“迷失”过程中那种“无能为力”的内心状态。这样的语言有瑕疵,有漏洞,甚至有语病。但是它真实。她放弃了用语言构织假象(语言绝对能够实现的可能)的这一手段和权利,完全地袒露自己,包括袒露自己的幼稚。她没有故作高深以掩饰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肤浅。因为,一个始终与文字“不离不弃”的人,她是有成熟的机会的。而只有那种“自然的”成熟,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成熟。同样,相对于假装的成熟,“自然的”不成熟,也是值得信赖的。
小说的结尾,“我”放弃了摩尔的爱情可能,中止了开篇设置的那个“等待”。这样,“我”似乎便从“迷失”中“回家”了。其实,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小说到了尾声“我”仍然还处于“迷失”的状态。在“我”看似清醒地拒绝了摩尔的爱之后,“我”又满怀深情(还带有一些歉意和无奈)地喃喃自语:“我的巴黎王子,我的欧洲情人,在你可能早已不再爱我的时候,我想对你说我爱你。请允许我对你说我爱你,请允许我把你锁在永恒的记忆深处,如同莫里亚克。”这无疑是“我”还在继续“迷失”的一种症候。因此,真正的“回家”,我认为不是在小说情节之中,即由语言构成的那个“虚构”世界中完成的。而是在现实中,当作家进入写作状态,触摸到一个个文字的时候,才真正开始从“迷失”中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家中。而可以想象的是,赵波新的“出门”和“迷失”,在她为这部书打上最后一个句号时,又开始在蠢蠢欲动地预谋和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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