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回家，疲惫中的轻松，可长舒出一口浊气。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到老方家里喝茶。

　　老方是二十年老友，原为《剧本》月刊编辑部主任，太太是青艺著名演员。八十年代我住白家庄，他住团结湖，那时不喝茶，是看录象或听磁带。后来他移居香港，文化趣味作怪，无心当港商，倒是迷醉各种杂色玩意。喜欢壶，做起买壶生意，只买进不卖出。养壶需养工夫茶，于是干脆找到福建一小院，聚一批喝茶狐党，看阳光从壶身上每天起伏。

　　凡事都讲缘分。05年一个雾雪纷纷日子，与他们全家一起吃饭，饭后踏雪回聚，一下喜欢上我们小区的静谧，于是马上买了一套二手房，我们又成为邻居。

　　老方吸引我的，一是凡事有足够从容，大约就因喝茶练成。一个人生活质量，其实关键就在能否从容每一天。二是那种舍得时间把玩的沉溺，一个人不能沉溺，其实也什么都不能占有。他从福建搬回各种坛坛罐灌，无论什么器物都以双手抚摩而成润泽。他给我看几块寿山石，说当时从石坑拣出其实根本无形状无色调，愣是一点点将鸡血磨了出来。他送我一个痒痒挠，其实就是一竹片，用砂纸磨成手感特别光滑，而且不同部位都磨出不同竹纹。我说他是将任何器物都当成女人把玩，于是越把玩越兴致十足。

　　他家里，不同茶用不同器皿。我们先喝我带去的泉州永春佛手。这种茶最早一定是寺院制作，入口清纯，回味有岩茶之醇厚，又不浓重，香意在沉沉中袅袅。换第二种作对比，老方茶中，我还是偏好凝重的铁罗汉，经得起回味的悠长。但他说广州老爷子刚托人捎来蜜兰凤凰单丛数包，据说此茶是李嘉诚最好，不妨尝尝。于是换上女性气质的小圆盅，茶极香，但香味甜而实在浅薄，太多女人气息。于是喝两遍就弃之，老方试用七分铁罗汉三分蜜兰凤凰单丛调制，换上朴拙的扁盅，才将甜香隐在其后，大家觉得恰到好处。

　　我们聊话剧，我问于是之后，第一把交椅是谁？老方与他太太张玄都说董行佶。但英若诚、董行佶都故去了，还有谁？焦晃？可我觉得焦晃要毁于电视剧了。电视剧与话剧本是两种不能贯通的东西。话剧是台词的艺术，这台词是声调，表情只是声调的从属。电视剧只是热闹而已。我们感叹人艺一堆好演员，各自性格，但好像都只是群像中的一部分。

　　喝茶的工夫是舍得时间。两小时后带着满嘴清香回家，想老方在散场后依然会把玩他那些玩意。什么东西，没有时间打磨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