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杂想 系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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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条零件,假设它是我脑筋的支撑,我就躲不过机械看问题的套路了。假设这样的脑筋对六七百万年以来生命演变的大致节奏记得不甚利索,丢三落四。假设某一天,时运冲我一笑,抛来一架时光机器,嗖地将我支到一个粗粝的光阴里,呀,那是六七百万年前的光阴吧。我定会懵头懵脑拍着脑瓜子傻问自己,接着会肯定地说,这定是非洲大陆。再接着瞪着一对呆鸡眼,满四处张望,乖乖,那边的大森林大的真是了不得,那高矮不齐的无数树冠跟战场归来的蓬头垢面的壮士一般,虽然衣衫不整,却透着慑人的英武之气,无数的根藤跟无数的粗壮麻绳一样纠结在一起,跟蜘蛛精织下的蜘蛛网一般挂在半空,缠绕在地上,那边的大草原,嘿,大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野草乱夯夯,还有大山,大的孤寂的身段甩呀甩的,消失在天边,还有天的胸下,白云团团,野鸟行行。
这样的景,将我的文明人的自信心啪地瘪碎了,变成只病猫,惶惶地卧倒喘气。
一只只狮子打前面走过。那六七百万年前的光阴早已将我的神志弄得不着六五,恍恍惚惚,此刻,笃地一惊,惊的眼珠子跟个玻璃球似地凸起,心说乖乖,狮子的眼,射着比楚霸王还楚霸王的霸气,把我的胆儿射成了只抖抖索索的冰球了,狮子的牙,威风凌凌的,简直能把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切成半截,狮子的爪,与梁山好汉徐宁的钩镰枪一比,徐宁的枪就成了泥枪了,狮子的那弯弯的钩子,真是,可钩得断天下最硬实的石头最粗壮的大腿了,狮子腮帮上的钢须,不长,却比现代最长的炮筒子还威风。我的耳畔,那么多混杂的声音说话了,那是许多教科书,吱忸吱忸地扭扭身,一个个变得白衣鹤颜,正襟危坐,说:六七百万年前,在当时的所有生命中,不管是食肉动物,食草动物,杂食动物,灵长类动物,狮子的这些装备,是当时最先进,火力最强最猛,最无敌的武器。我赫然顿悟,怪道狮子那吼声吼的,底气那般地足,猛一吼,天都一愣,地都一颤。我就不再硬挺着,捂着耳朵趴在了地上,叹一声,狮子的气概,太气冲霄汉了,那几百万年后的狮子们哪能比么。六七百万年后的狮子,牙齿爪子还与六七百万年前的一样凶一样利,只是神情变了,一个个戚戚惨惨的,只会哼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的落寞曲儿。也是,它的食物链顶端的霸主宝座早被创造了猎枪,拿了猎枪突突扫射的人们夺走了,被人圈在了动物园的铁框子里,过着囚徒般的苦日子,哪还能显摆当年狮子天下王者舍我其谁的霸气?六七百万年前,成群的非洲狼也是猛的,不说猛兽们退避三舍,就是狮子王见了,也要摆出点礼贤下士的姿态,给狼们一点面子。还有其它非洲猛兽,那牙齿和爪子的火力,在六七百万年前,等于六七百万年后的长枪短枪,凭了这,它们也能哨聚一方,做不了锦衣玉食的大将军,做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山大王却是绰绰有余。
我的注意力不由得集中在一杆动物身上,他们没有凶凶的牙齿,没有利利的爪子,肌肉没有硬硬地暴起,他们就是那个时代要嘛嘛没有的草民一支,因为这,莫说他们做山大王,就是做个山小王也不够格,不是被狮子撵得失魂落魄,就是被群狼追得抱头鼠窜,在要不被其它猛兽攻得丢盔卸甲——在后来的某个年代起,他们的后代浪迹到亚洲大陆,又成了那大陆上的霸主亚洲虎,亚洲狼和其它猛兽围捕的对象。观六七百万年以来的历史,这支动物在绝大多数岁月里,在食物链的排名上一直靠后着,端的范儿,不过是狮子老虎狼群等猛兽的食物的范儿。当然,置身在六七百万年前的我,看了凶狠动物的威风凛凛的仪表,看了这支弱旅可怜兮兮的表演,那满脑的发条零件就扭动了,吱扭扭地想为这支动物支个乾坤大翻盘的招数,好让他们坐上天下一等霸主的位置。
容我说说我的分析:这杆子动物,块头不到大象的五分之一,爪子牙齿与狮子老虎的比,差距太大,大的没法说,他们还没有上天入海的本事。怎么化解这种差距,抑或怎么把这样的弱势变成胜势?我支得招数是:既然大象的身体和力气是陆地动物中的佼佼者,那好,这支动物,就把身子向着大象的身子发育吧,说句文化词儿,就是向着大象的身子进化吧;在一个,狮子老虎的爪子牙齿天下无敌,那这支动物就比照着那样的样式去打磨吧;上天入海,就免了,在怎么说,咱是懂得好事不可能摊在一支动物身上的道理的,咱知道,如果当时命运将所有好摊在一只动物身上,那它们拥有的威力,将真正天下无双,那不知能把多少类多少支动物踢出生物界,成为满天游荡的冤魂,说不定天下绝大多数生物将为此被灭绝,那后来的地球将会怎么的单调。
说了半天,这支动物是谁?这里我只能说不知道。因为,我前面已经有了个假设,说自己是最蹩脚的机械论者,说自己对六七百万年以来生命演变的了解,实在差强人意,不过是个丢三落四的毛糙鬼而已,这里就不能说自己知道这支动物是我们人类祖先的祖先,也不能搬出有些专家的说法,说他们其实是黑猩猩和古人类杂生的后代,是猿人的祖先。
我所以在这篇文里把自己的脑子假设成塞满机械零件的仓库,假设自己是个生命进化史的半失忆症者,在于很久以来我想,假若我是那样的人,突然面对了六七百万年前人兽即将分界的那个情形,并且不知道那个在当时混得要多跌份有多跌份的动物,其实是拉开人兽分界帷幕,掀开生命演化光彩序幕的主角——猿人的祖先,假如我不知道这些,我凭了机械论者的思维习惯,会给这支动物支个什么样的进化招数呢?定是上面刚说的那些招吧。现在看,这个招是损得不能再损,要那样,如前面所说,这个世界顶多会出现一个超级怪兽,而其它绝大多数生物将灭绝,还有后来的人类,人类社会,人类智慧和文明也将不会出现,也就没有我们像现在这样用语言交流,用文字交流,捏着脑子思考,动手做个灵巧家什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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