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汉字/文（二）

 

   2010年的第一天，我准备去窗前的时候，脑海是浮现几个问号的：昨晚的雪怎么了？成了厚厚一层，还是成了千疮百孔的败絮，抑或被彻底蒸发了？浮现问号的同时，“瑞雪兆丰年”这个句子在脑海远处鸽子般飞翔。我倒不相信窗外此时还下雪，因为，窗帘缝隙的光线已经告白，外面是一派明媚晴天。
    我起身去拉窗帘。起身的时候，浑身涌着热流，这是新年新希望引起的吧。相信这种感觉不仅我有，全世界的人们这一天都会有，我还相信，那希望是含着理想主义成分的。这个结论牛哄哄的，哈，原来有生活的真理撑腰，这真理已分明晒出所有人的心思，比如顺风顺水人的心思，倒霉人的心思，半顺风顺水半倒霉人的心思，守法人和罪犯的心思，不同的人尽管抱的希望不同，但他的心情一定不同以往。于是，人们就拥堵到了新年门槛，向纵深处翘首张望，多数人的眼神简直赶上崇拜者投给某神尊的水准了。
    我拉开了窗帘，外面果然是朗朗乾坤，昨夜的雪呢，没了踪影，并且没留下任何痕迹。昨天夜里，有些人没有发现下雪，我庆幸自己不属于他们。庆幸自己在两个年份交际的时刻站在了雪面前，那雪虽然小，却给了我两个机会，一是让我和家属院一起在夜的雪色中，在难得的静谧中，让小青年的欢快幻影从院中落雪上走过，二是将童话贴向塔式家属楼的亮灯人家窗口，并主观赋以亮灯人家大人给孩子讲述童话故事的情景，那窗里人家真会给孩子讲故事嘛？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家不会，人们和往常一样，或者正准备睡觉，或者还为某件事忙着想着，甚至某对夫妻正为油盐酱醋之类的事争吵着，或者有人正有一种情绪膨胀，膨胀中，人与旧年的悲喜事做着珍重道别，并以各种心情准备迎接新年。说来也有趣，每个新年来临之际，绝大多数人都会怀揣好运来临的祈望，当
然，个别人则会忐忑不安，比如没有被发现的盗窃犯贪污犯和各种违法者们，会害怕新的一年成为他的末日年，有些得了病却在旧年里忍耐了没有去医院的人，可能害怕新年里病情加重，逼迫自己终于躺到病床上，那病床哪里是病床，分明是吞噬金钱的陷阱，他可交不起那么多钱啊，还有某些收入拮据孩子上大学的人家，正为新年里孩子的学费发愁。当然，我对新年的态度是积极的，是希望自己和国家进入人类社会古来有之的良好的精神境界和语境中的，其间也参杂着自己对个人前途做的梦想能够成真的小私心。给亮灯人家赋以大人给孩子讲童话的情景正是我心迹的写照——童话，是一个社会建构道德感和耻辱感的启蒙教育，童话盛行不盛行，反映一个社会的社会心理是健康还是沉疴难治的重要标志。由于雪，在新旧年交际之际，我借用亮灯人家的窗口创作了关于童话的想象，这与画家创作了一幅作品并放在展览馆橱窗让人欣赏，自己远远站住，将创作作品时曾经激动过自己的意识活动和心灵愉悦一股脑贴进观画人脑袋的想象同出一辙，画家希望曾经激动自己打动自己的情绪，原封不动地钻进观众的内心，让观众也经历那种激动，并接受作品暗含的某种寓意，这不是所有画家期望出现的结局嘛。我由雪想到童话，与道德沦丧的社会现实刺激有关吧，于是，在这个飘雪的日子，我的想象飞翔出童话，并且被贴在了窗口之上，然后，自己与那画家一样开始想象，想象那些讲述童话的大人和聆听童话的孩子与自己一起，为童话的美丽和深深意境深深打动。
    现在，雪彻底融化并消失了，由雪引起的联想弱下去，“瑞雪兆丰年”的句子凸显出来。只是，我一面受句子给的暖意，一面对此时此刻它冒出来有点拿捏不准，自问怎么了，公历元旦是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开始嘛？是春天快来的信号嘛？不是嘛。四季轮回的首轮季节是春季，“瑞雪兆丰年”，应该在农历立春后的下雪天说才好，谁都知道，农历是以节气划分四季并设定年份的，这一点比公历准，这每个人都有经验，立春之后，春天真会拿了花枝绿叶翩翩而至，而公历新年元旦，是以传说中的耶稣诞辰日元旦这天起算。耶稣的诞生地是在耶路撒冷一个叫伯利恒的小镇，按经纬度算，耶路撒冷的元旦，还是寒风嗖嗖大地露白的冬天，春天还差老长日子才到，我们这里呢，元旦也还处在冬天，照此比较，元旦下雪时说“瑞雪兆丰年”，就好比是拿矮子当大个讲——差了一块。话扯远了，不管春天还有多远，毕竟她快来了，还有，我的这种犹豫与英国诗人雪莱的大眼界相比显得狭隘了，看看雪莱在诗歌《西风颂》中说得何等好，他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扔掉犹豫吧，我对自己说，看看元旦这一天，人们不是怀了春天将到万象更新的喜悦嘛：大领导心里涌的是大前途的暖潮，当然，这个大前途可不能出错，出了，可就不是一家一户遭殃倒霉，会一个部门一个行业一个宏观层面的人众跟着倒霉，小家小户人家心里涌的是小算计的暖潮，它也不能出错，错了，全家人会跟着倒霉。当然，绝大多数人寄语新年的时候，心里不会为倒不倒霉所累：聪明的人实际上已经对可能的倒霉作了周密防范，对争取好运作了周密部署，所以他们不会为倒不倒霉所累；还有些糊涂蛋，因为糊涂对天塌下来也无所顾忌，他们还会被倒不倒霉所累嘛，不会；另有个别人可能还发着邪性的坏笑，他们总是期望耍的小诡计使别人倒霉，自己好从中捞取好处，他们也不会被倒不倒霉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