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往事的启迪

                                            

                                                   汉字
　　
　　记得一次母亲牵着我在晨光里走出家属院大门,迎面看见一轮太阳悬在很远处的一长串白房子的瓦顶上。一间间房子个个像头戴鸭舌帽的白衣娃娃，白墙宛若“白衣娃娃”们相互牵拉的手，面朝一个方向亭亭而立，将背着晨光的一长串房一段段墙的青暗色的侧面展现眼前，每间房都有扇深色窗棂的大窗户，房子有高有低、错落有致，房的顶、墙的檐都抹一道晨光，远看，又像一群披着金光的欲待振翅高飞的翅膀，百鸟朝凤般地烘托起一轮滚圆的太阳。母亲牵着我，在灌满金光的街道上迎着红日走去。那时，眼里的天真高，真蓝，真清澈，真绚烂，空气也真新鲜，一米六的母亲竟也那么高大，牵着我最终来到一个开阔的十字路口，去干什么竟忘记了。相信那时母亲不止一次领着自己的孩子外出过，可是其它几次都琐碎的沉淀下去，唯有这一次也算醒目，一个美好的日出一个天地洒满霞光的黎明，给了童年一个磨不掉的美好黎明的记忆开头，让人受用不尽。不管人生旅途走的多远，总是在丈量生命和人生意义的时刻，母与子就用同样的姿态出现在遥远的生命隧道的开始处，而黎明的光，黎明中的天地和母子，既展现了自然和生命的美，更给由这里出发去完成自己人生的行人以鼓励和某种昭示。
　　自然，人在不同年龄阶段会赋予其不同的心境和态度。少年会觉得头脑比童年时更清晰——其实仍算是乳臭未干者的朦胧思路，他不会懂得人生得容纳许多遗憾，所以经常由那个黎明想起童年时代时，总是抱着重温童年生活的期待，以致和童年伙伴重逢的愿望竟很强烈，他不晓得既使回到那里，也会因为物是人非，给他留下许多遗憾；人到青年，对前途的期待会取代回顾而彰显更强烈的心迹；进入不惑之年，其实就是和生命的最大考验不期而遇，这时，抚育自己成长的父母渐渐衰老，然后，就得忍受一次次病危通知书搁在手上时给心灵带来的沉重打击，那时才会意识到生命如此的宝贵和不可重复。然后，在和父母外祖母诀别后的漫漫日子里，母亲牵着我经历的人生的第一个印象深刻的日出，更有了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意义。
　　有那么一刻，我歪着头，看着父亲坐在一把奇怪的白色大铁椅上，对面立块长长的大镜子，一位理发员穿着白大褂围着父亲转。父亲身边还有三把白色的大铁椅，上面还坐着三个人，被三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转。剪子“卡塔，卡塔”地响，吹风机呼呼地吹，大人们说着话。阳光从东面斜照进来，理发馆里一片暖洋洋的气氛。我正纳闷理发员为什么穿白大褂？忽然，听到一声“马露茜来了”！立刻吓得往父亲身边躲藏。马露茜是流亡中国的女白俄，以刷墙为生，在当时的兰州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人物，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能够名播远扬，就如搞不懂“马露茜”是她的真名还是绰号一样，可能因为当时极少看到高鼻子蓝眼珠的外国人的缘故吧。见我如此的慌张，父亲从胸前的白布下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肩头微笑地说：不要怕，她不会进来的。父亲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输入了一种能量，立刻，我的害怕减轻了许多，离开父亲小心翼翼地走到玻璃窗边，贴着宽大的玻璃好奇地向外张望，看到很远处，一位穿着和当时中国妇女完全不同的深色长袍的高大女人，在远处对面的街道上踽踽行来，须臾消失在另一个街口。想到这里，抚摸一下当年父亲拍过的肩膀，轻拍的温度犹在肩头，可是，我的肩膀已在无数岁月后变得壮实宽厚，已肩担起父亲从他父亲那里接过来的父亲责任。
　　这两件事对现在的我而言，昭示的意义和以往又不同：父亲和母亲让我想起祖国这个让人心动的词。是啊！和父亲母亲相伴，父亲和母亲显现了他们的无私，倾尽一生心血将孩子抚养成人，孩子长大成人后会为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忙碌，这时，父亲和母亲会慈祥地默默的注视，这时，天底下没有几位父亲母亲会亲口对孩子说些祝愿的话，但是，从他们欣慰的有时难免担忧的目光里，你会感觉到不带丝毫伪装的真诚祈福；父亲母亲又是公正的，他们可能对待家庭成员，对待每位孩子有微小的差别，可是，他们曾在家里有意制造家庭成员和孩子之间的不平等吗？父亲和母亲难免犯错误，有时难免和孩子之间产生小小的误解，可是，孩子对于父亲和母亲威望的认可，孩子对父亲和母亲的忠诚，不是因为父亲和母亲的不犯错误，而是源于父亲母亲肩担的顺乎“天理”的生命道义：真诚，不虚伪；公正，不谋私。
　　结果，才建立起一个家庭的和睦。孩子因父母良好垂范而品行端正；也因为父母处事公正，孩子的生理和心理都得到健康发展，而不致自我堕落。大概老子说过的一句话正解此惑：“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大意是：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因为它们不是为自己而生存，故能长生。所以，圣者将自身放在群众后面，反而能得到群众拥护，被推举为领导。将自己置之度外，生命反而能得保全。不正是天地的无私，才成就了天地的长久.
　　
　　请看下篇：老院子系列散文六.搬家的故事http://blog.sina.com.cn/u/470a73b00100056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