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一直把拥有强大智力的人看成能工巧匠，说到头了也不过是一种被欺骗的工具而已，谋略家才被看成是杰出人士，这是一种古老的权力思维，结果呢，阴谋论在西方是多种政治理论之一，在东方它却是惟一的理论，上帝向摩西宣布《十诫》时，里面拥有一种改进现世生活的道德努力，而佛陀呢，干脆把现世生活宣布为不真实的生活，态度明显要失望颓唐得多，当然它的戒律里也有诸如不妄语两舌旖语之类的规定，但这规定只限定于出家人，而且，其实挺狭隘专横的，因为只有佛陀的话语才被定义成“真实不虚”的。

中国文化造就了一种随机应变、随遇而安的社会，它看起来显得挺机智灵活的，其实什么都得“看着办”，缺乏的是一种长远的进取心与规划，是一种比较消极的生活方式，我认为这是动荡社会的价值观，它缺乏效率，它使没有个人信用的人仍受到尊敬，它使谎言被认为是合理的，那么好吧，这同样也会造就人的性格，使人们的行为缺乏一贯性，它虽然很宽容，却是没有远见的，它只会重视效果正确，而不在乎程序正确，这是历史上缺乏大规模的协作经验的缘故，更是思维混乱的产物——我们都关心利益，却忽略得到与分配利益的程序，我们一点也不理解，利益与利益程序是不可分的，我们都在试图打破别人的特权，目的只是为了努力为自己赢得特权——我们完全地陷入到隐私当中，特别是我们的尊严。我们的什么都是不透明的，从和谁睡过觉，到财务报表，这使得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我只好是什么都不相信，在拿到利益的前一秒钟，我们都不能确定我们是否可以拿到，我们只有非常乐观才能生活得好一点，但我们的乐观只能是盲目的，无保证的，我们更简直是不得不势利到了极点，不然我们根本就没法生存——作家中有人因抄袭获得成功，即使败露了仍受到追捧，编剧里有人情愿放弃分成而只争取尽快拿到现钱，商人的承诺即使不兑现我们也无法得到补尝，我们根本就是漠视其它人的人，当然，我们在政治上就更没的可关心，那是太遥远的利益——这与古代生活有什么两样？

看来我们的信誉仍只建立在成功的基础上，长远看，这是很危险的——谁会去干那些需长期努力才能得到成功的事情？社会不会这么安排，个人当然也畏惧那样一种无望的努力，因它连赌博与冒险都轮不上，一个编剧会花三年时创作一个价值与花三个月时间一样的剧本吗？一个科学家会花数十年去研究一个也许会失败的理论吗？他们当然不会。

理解中国人为什么更愿意相信道家的机遇论了，更明白中国人为什么总是有点相信命运了，因为在这个环境中，改变命运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不仅意味着我们不太相信我们可以改命运，而且还意味着我们不拥有一个可以支持人们改变命运的制度安排，我们好像从来就不知道，改变命运有时是需要大家商量好一块儿来的——好啦，我们不得不有点小绝望了，人世间并不是我们可以努力进取、大有作为的地方，而是仅仅是我们在里面胡混上几十年便要离去的一个荒凉小站，我们只好以拥有百千亿劫的轮回而聊以自慰——但那是真实的吗？我们真的确信吗？要是我们只拥这么一次生而为人的经历呢？

当我因认真而痛苦的时候，我便想到我是多么不应该，因为我一定是没有清晰地理解我身处的环境，好了，这里是中国，这里的小区物业公司可以欺骗业主，用本属于业主的公共物业赢利而不分给业主，甚至保安可以殴打业主，这里签的合同全是临时性意愿，这里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这里没有诺言，永远永远要记住，大家只是一些临时聚起来的乌合之众，而不是一个有着持续性目标及努力的集体，好啦，只是在这里，糊里糊涂竟是一个理性而聪明的选择，好啦，我要设法记住这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