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次，老牛问我一个极端问题：如果你是法官，你面对一个爱因斯坦，一个普通人，两人中必须处决一个，你会怎么判？我毫不犹豫地说：保留爱因斯坦，处决普通人。

记得老牛当时对我摇摇头，得意地说：一猜你就这么选，告诉你，若我是法官，我会选择自杀。

事隔多年，我想起这一段酒吧里的对话，觉得老牛的诡诈之处，那就是，在当时，他给我的答案中，并没有自杀这一选项，我根本未想到这一项，若是有这一项，我会选吗？

又过了多年，在厦门，我们一起学佛时，我再次想起这个问题，我问他：作为一名佛教徒，若你是法官，你要处决两个犯人之一，一个是爱因斯坦，另一个是普通人，你不许自杀，也不许不做判决，那么你将怎么办？

佛教的智慧在这里突然被打断了，这里没有“中道行”，没有超越，这里是二选一，这里是极端。

记得老牛当时有点烦躁，他想了想：两个人随便选一个吧。

我认为他说的是一种教条式的佛教智慧，我的答案仍是保留爱因斯坦，虽我判决的标准是众生的平等，但根据常识，人们都知道，还是保留爱因斯坦更明智一些吧。

这里我谈到的是一种生活哲学，一种非常混乱的情况，它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超越的，生活的丰富之处，有时叫那种所谓在“无立足处立足”的话显得空洞，那正是“了义”与“不了义”的之间的差距，教条是一种理论，它必有死角，这就是“了义”与“不了义”之间的情况完全相同，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宗教与非宗教之分，就没有佛教徒与非佛徒之分，我认为那是极端环境与人互动造成的，人们只好面临窄巷思维，要么前进，要么后退，要么得到，要么失去——然而我认为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设法消除那些极端环境，它的实质便是人性的改善，或是提高人们意识状态，人们总以为环境是他者，其实自己就是环境的一部分，人们总想着消极地适应环境，其实人还有积极改善创造环境的伟大能力，真正的自由是在这里：你可以娶漂亮妻子，但你认同了一个丑姑娘，因为你发现或创造了另一种美，这才是一种积极。你本来缺少挣钱技能，但你努力学习，最终获得了那种技能，你得到金钱，这同样也是一种积极——人们多是在嘴上蔑视市俗，但心内却只有市俗，他们一点也不敢冒险，他们并不懂得，蔑视市俗的真正意思，并不是足够安全后的假不在乎假挥洒，那是一种小狡猾，像那些在舞台上摔吉它，下场后便领取出场费明星们一样，那是在很好地利用市俗，玩假叛逆，事实上，蔑视市俗只是一种诚实罢了，这诚实首先表现在承认那些未知的东西，接下来，便是对于未知的探素（无论是对于物质的实验，还是对于生活的实验），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也得不到帮助，趋使人们行动的是一种倔强的性格，一种令人深深嫉妒能力，这能力的标志便是创造与发现，人们常说的是大师是非常痛苦的，那是他们只看一些简介而没有深入了解的缘故，他们没料到大师的曾快乐得令他们无法想象（随手提供一生活小细节：海菲兹在演奏会结束后，竟能背着听众与几个朋友通宵达旦地拉琴取乐，花钱听演奏的听众怎可理解那快乐？）而那快乐是很难讲述的，那是非常地努力之后才能闪现的无法被剥夺的快乐，只属于大师本人，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努力、都快乐——这才是超越痛苦的生命之光，要知道它一点也不简单，就连很多圣人都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