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6.25)
小提琴弦轻如流水，举重杠铃沉如泰山。小提琴大师穆特，擅举轻若重，把轻巧的莫扎特作品演绎得振聋发聩；举重大师穆特鲁，常举重若轻，把攻破纪录一度视为探囊取物。穆特与穆特鲁，异曲同工，殊途却不一定同归。
纪念莫扎特诞辰250周年，是遍及全球、贯穿全年的文化盛事。德国人不只会踢球，德国的美丽女郎也不全在世界杯赛场上走秀。穆特前几天来到上海，就轻而易举地抢得了眼球。倒是年轻的中国后生朗朗，刚去那赛场上秀了一回。在一个几乎所有的古典音乐家都狂奏莫扎特曲目的年份里，朗朗虽顶着全球唱片冠军的头衔，却仍只解莫扎特七分原意，并以求解另外三分为目标。而经年累月钻研和感受莫扎特的穆特，每一次来中国，都能近距离地告诉我们，她在努力超越一般音乐家所理解的莫扎特之十分韵意，而赋予那些曲调以新的韵致，从而使250岁的老莫，摇身一变为不计年龄的小莫。
一个上海观众的闪光灯红眼，就让穆特罕见地停止了演奏，并礼貌而坚决地请君退场。这让人想起土耳其神童穆特鲁在雅典奥运会上的夺金感言，“欢呼声越大，闪光灯越亮，我的劲头越足”。人类在创造艺术的同时，就创造了艺术的流派。此之长，往往就是彼之短；彼之诱，往往就是此之戒。所以，徐静蕾当了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评委，并不意味着她的导演品味就是电影语言的主流；李安在上海拿了“华语电影海外贡献奖”，并不意味着华语电影在外出时只有李氏一条小路可循；而吕克·贝松在北大说搞电影的要坚持本土化，也并不意味着他的电影就不看重国际票房。
然而，文化产品的受众，经常得寸进尺，希望偶见树木，就遍览森林。一到青歌赛季，他们就天天晚饭后静听余老师上课，并把自己当作45位评委之外最权威的第46人。一播超级女声，他们就觉得爱唱歌的女孩子只有奔向长沙、杭州、成都、沈阳和广州，才能接近心中的理想。
殊不知，那些自己擅长搏高音的评委，总爱说中低音都不再流行；自己喜欢边摇边high的音乐人，就下意识地先让那些底盘太稳的选手离开。人人都有局限性。一个人的局限性，经常转变为一方文化舞台的局限性。这是规律，却常被人忘记。
在世界杯夜夜笙歌之际，梦想中国的超女与好男儿们仍在高调前行。在审美出现疲劳的时候，需警惕某些娱乐机构和些许年轻人剑走偏锋，转而去满足某些受众的审丑需求。在刚刚结束的第十六届全国书市上，仍坚持不为抄袭道歉的郭敬明，这个郭小四儿赚回的码样就已低于某些书商的预期。而花儿乐队的新曲，也被怀疑与他人之前作雷同。公众或可忍受一次抄袭，却实难消受抄袭成性之徒。
可见，丑终归是丑的，再疲劳的美也不失丑者无法企及的身姿。人类在创造了艺术的流派之际，还创造了艺术之美的常规。没有人要在拉小提琴的穆特和弹钢琴的朗朗之间比出个冠军和亚军。如果让他俩有朝一日同台PK，要么是艺术家们已经集体具备了超高的娱乐精神，要么是艺术的欣赏者们都疯了。
穆特鲁在以奥运金牌回报了闪光灯的捧场之后，就一度在下一个赛场上有点疯狂。后来，他因服用禁药而被国际举联禁赛了。美有千万种，美到丑，却只一步之遥。穆特总是用创新的手法演绎莫扎特，但她可能知道，一旦自己过于凌驾莫扎特的本意，就会触动古典音乐圈的血脉根基，从而使自己退出美的主流，坐到丑角的替补席上。
所以她这次来中国，还是像往常那样反复地强调，小莫的所谓新韵致，正是在恢复老莫的本意。莫扎特的音乐一直被解释为最简单、平实和快乐的创作。而穆特，就是想凭借她的创新，来澄清讹传，还原莫扎特音乐本质上的凝重。
这是穆特对局限性的一种服从，也是她比穆特鲁这类试图用禁药来冲破人体局限者的高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