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郊往城里走

 

从城郊往城里走

回我每天必归的窝巢去

（难道我还有不回去的理由吗）

 

灰尘像满天的蚊虫咬得人睁不开眼

宽阔的大道飞驶着车辆

（这些没有刹车只有翅膀的机器  在飞奔 在飞）

 

走在这样的路上比跑在田埂上更让人担惊受怕

两旁要死不活的树木面目全非全是自身难保

（这的确出乎意料之外）

 

远远看见我的小城被罩在雾霾里

天空灰暗但街道上面的烟雾很恶心地蓝

（车辆和人在做蛆虫的运动）

 

这些可怜的东西 

他们忙碌得连好空气都吃不上一口了

(我否认不了他们的GDP  很大很大)

 

而我还在往里头走

我必须声明我不是奔向坟墓啊

(可怜我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回头看一看我的那些同伴 那些野花野草

它们都畏缩地停止不前  不再追随于我

(让我怀念起农家门前的狗儿来)

 

离开了草绿  我孤单地进入了这个城市的腹部

不觉得有什么烟雾

（如同一只脏脏的虫子安逸地钻进了污浊的缝隙）

 

每天我这样走一趟回来

就觉得心被闷得裹上一层上帝从天上吐下的痰液

幸福就被刀刃生生地切走了一块

 

所有的城里人还是那么忙碌和快速

没有一个人喊疼

（我不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城市在喧嚣中继续喧嚣

在栽满塑料花的公园里摆姿势拍照

（那些人中很多我都认识有的还是邻居）

 

 

 

 

  在广场遇到一棵乡村的樟树

 

遇上他是在新建的小城广场

他像从战场上败下阵来的伤兵

唯有那身粗糙的衣衫还标志着他叫树

头发没了——树冠被锯掉了

手没了——枝丫被锯掉了

脚没了——根也被锯掉了

一些塑料薄膜绷带一样纠缠着他

包扎好他的脖子包扎好他的缺胳膊和断腿

体现出城里医院的技术水平

一层浅浅的优质土壤

说明他的积蓄和我一样在健康线以下

 

去年我在乡下看见他在屋旁路边

他是在伸枝展叶地拦住外地车辆收建道费

前年我在山岗上野游和他合影

他还高傲地让我远点再远点

若要靠近就只能偎依在他的脚边

那时的他  很得意自己的高大自己的绿

在意自己的肖像权

 

而今  他不再是英雄了

他来到城里  他就成了败将

（弄不明白他是参加了一场什么战争）

你看他的胸口不是挂着军功章  是药袋子呢

城市在很讲究科学地给树打点滴

 

他的有些同伴  竟然站着死了

成为城市雕塑的一个新品

在这春天的广场上

我装腔作势地挤出一点风沙诱惑出来的眼泪

也阻止不了他过去的伙伴成群结队地继续去参战 

现在  他即使放弃肖像权

也没有人来和他合影了

广场上跳舞的老人们再喧嚣再使力也回不到青春

这棵樟树再也回不了他的故乡他的山岗

 

2014-4-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