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修客先生的组诗《刀光剑影》

不是接受就是承受！由是，我无法断定这组诗是写于青春勃发的年少英俊之时，还是写于人到中年的成思。从 “一滴一滴的寒气”也是“多么红艳”的《梦魂刀手》，到“牙口已经不好”的《老刀》，一个漫长的人生，轻笔勾画！这人生，时间就是如此匆匆脚步不可挽留，如光如影！这一刀，剖析得好身手敏捷！

        梦魂刀手
像一朵乍开的雪花
断魂刀光
雪白如初试的婚纱
一滴一滴的寒气
多么红艳！

快刀无影
快刀在刀手梦里
快刀在情人心里
快刀是落魄英雄的冷泪

英雄不用回头
刀却回头
刀在搏斗中谋得名声
呛啷出鞘
刀不忍看森森头颅

刀的名声是英雄的名声
英雄以靴拭血
英雄以手拭泪
英雄砍伐过的世界
黑白分明

刀手啊！寒光中冷笑的刀手
刀是快刀  血是热血
好刀既已在握
岂容刀下留人！

“像一朵乍开的雪花/断魂刀光”，这该是一柄怎样的好刀啊，干将、莫邪之续尔！一股子年少的英豪稚气，在“梦里”、在“心里”，虽然有“不用回头”的初生牛犊之猛，也有“不忍看”之惧，但建功立业，男儿之志，就得“刀在搏斗中谋得名声”。“快刀”、“热血”，“ 以靴拭血”、“ 以手拭泪”，一将功成万骨枯！终究“刀的名声是英雄的名声”！毕竟是“英雄砍伐过的世界/黑白分明”！ 侠义襟怀，情天义海，“好刀既已在握/岂容刀下留人！”自古英雄出年少，这不就是一个拼却青春作英雄的少年，梦中萦绕的情结么？！

只有这样饱含激情的人，才配做真正的刀手。

 镰

刀如残月
在秋天里锋芒毕露
才是刀中上品

秋天田野需要一把好刀
一把谦恭弯曲的镰
镰是农人的图腾
镰是帝王的图腾
镰是谷子盼望已久的新郎

镰是最和平的刀
镰在墙上
拒绝远离家园
在雪到达之前
早已收起锋芒

除了收割
镰其实是以隐居的方式
让刀手叨念

“在秋天里锋芒毕露”的是劳作的镰刀。作者包含深情地歌颂镰刀“谦恭”，指出镰刀是 “农人的图腾”、“ 帝王的图腾”，简直就是“谷子盼望已久的新郎”！这一份“拒绝远离家园”的挚情，使得镰刀“在雪到达之前／早已收起锋芒”，安于挂在墙上，做一把“最和平的刀”！

为什么镰刀只“在秋天里锋芒毕露”？我想，这镰，才真正是农民的儿子，他深深地把粮食铭记在骨子里，它有着良好的家训——“除了收割”，它总是“以隐居的方式”沉默在绿色之中或者金黄之中，徒然地让“让刀手叨念”！

充满中国古典哲学意味的镰刀，该出手时就出手，却时时在隐忍不发，在乎于德，以“残月”的伤痛美，呼唤着什么呢？而作者明确地告诉了我们，这样的镰刀，“才是刀中上品”！我敬佩镰刀。没有庄稼之于刀下的奉献与涅槃情愫，所有的刀，都是很容易被时间的寂寞所锈蚀的。 

好剑

仗剑天下  还剑入鞘
剑魂尚在鞘外
三尺剑魂
远在万里沙场

剑气森然
剑气寒彻世界
剑客走过的地方
景物萧瑟

剑一生更换握剑的手
直到主子稳稳抓住
一柄次第更换主子的剑
才被剑客认定是好剑

一柄好剑只远远地看着头颅
它不屑出鞘
它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对手
寻找一颗最高傲的头颅

一名剑客终究会倒在箫下
但剑不会
它倾听完动听的曲子
然后寒光一闪
穿箫而去

剑的理想和抱负，“远在万里沙场”，这真是燕雀不能知道的事！谁知剑心？“它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对手”！自由的拼杀，力量的争斗，技艺的榷搓，智慧的搏击。那一番如痴如醉，“然后寒光一闪／穿箫而去”，又有几人能视得真切？

好剑，在它断折之前，生生死死，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能紧握的手！

 老刀

一柄垂老的宝刀
它的牙口已经不好
经年的刀刃
淤血一般玄黑

刀本无罪
刀劳碌一生
只为嗜血的主儿博取威名

英雄已老
老英雄人见人敬
宝刀怕老
老刀经不起对手鄙弃的目光

老刀有幸跟定英雄老去
老刀闲在英雄卧室
悬在挡风的墙上
人们谈起老英雄
都禁不住望一望墙上的弯刀

英雄垂老，其状凄凄：“牙口已经不好”，“经年的刀刃／淤血一般玄黑”，这还是刀的模样么，刀的风度么？！老廉颇尚能饭否？——这就是一般俗人的见识！

君不见“老英雄人见人敬”吗？

“刀本无罪”！只是 “闲在英雄卧室／悬在挡风的墙上”，这样的生活常使宝刀泪满衣襟！——这根本就不是刀的秉性和目的。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时间的沧桑，英雄和刀，已是刀人合一！“宝刀怕老／老刀经不起对手鄙弃的目光”！我窃以为，更大的隐痛是刀已明白：“劳碌一生／只为嗜血的主儿博取威名”！这岂是刀光剑影的快意，完完全全已是变幻莫测的迷离！

英雄的黯然神伤，又岂止是在乎于情与力！作者说：“英雄本来成就在冷兵器时代，在暗箭伤人的所谓和平时代，英雄往往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这一刀刀无形的刃口，悄悄地砍着自己，是望刀的人所能看得见的么？

有人说：“走近刀光剑影，但我走不进英雄的光芒之中，远远地看，宝刀生锈。”男人亦有泪，英雄何无伤？倏忽穿越进刀的寒光里，刃的耗损，刃的疼痛，同样使人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