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市场星报文章:疯狂恣意的叙事——陈家桥小说集《中如珠宝店》略说
(2012-09-07 22:4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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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恣意的叙事
——陈家桥作品集《中如珠宝店》略说
姜广平
作为一名70后代表作家,陈家桥同诸多作家一样,在其上升期便开始了文学与市场之间的艰难博弈。陈家桥最近再一次以其纯熟而诡谲的风格,携《中如珠宝店》再度亮相。
严格地说,这并不是一部新书。《中如珠宝店》其实是作家1990年代以来的一次优秀作品集萃。
陈家桥的小说,起源于先锋,然而,与众多先锋作家不同的是,陈家桥往往是以不动声色的小说炫技,来展示一个作家对生活的穿透力。诚如评论家张钧在若干年前说过的:“陈家桥的小说是一种悖论意义上的小说,它们的结构方式是悖论式的,语言情调是悖度式的,而最终所要表达的意味,也是某种悖论。也就是说,悖论,已经成了陈家桥小说的根本所在,构成了他的叙述的支点和归宿。”
很早就有人发现,要想全面把握陈家桥的小说创作并不容易。这里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陈家桥成名较早,是国内新生代小说家中成名时年龄较小的那一批。然而,恰恰是陈家桥,一直在小说品质上进行着努力探索,因而,陈家桥的小说创作便有着丰富多彩的一面。要想从他光怪陆离的小说表象,抓住他的小说创作特质,是有着相当的难度的。就像这本书里的《消失的旅行团》,你实在无法确知作家想要表达什么。然而,从文学有机本体论角度看,这篇小说的先锋文学品质,已经达到非常圆熟的地步。
陈家桥的小说创作,从目前可查阅的资料来看,是从《作家》杂志一九九六年八月号刊发的《意志的力量》为起点,此后,在近十年时间里,发表和出版了小说作品近四百万字,其中有长篇小说十二部,中短篇小说近七十篇。如此丰富而诡异的小说,要想寻出他的创作总体品相,其实非常不易。但陈家桥在他的创作谈里也多次提到过,他的小说创作正是在捕捉“一些外在于事件,但仍在捕捉叙事内在逻辑的动因”。陈家桥早期的小说,仍借用了一些看似先锋的外表,然而,应该看到,直到今天,陈家桥的风格,其实仍然极具先锋姿态。其语言也是人们经常说起来的“欧化”。但在我看来,这与其说是欧化倾向,毋宁说是陈家桥自己对小说语言的理解。这种小说语言的追求,可能让陈家桥本人非常着迷。同时,这种小说语言的呈现,也已经构成了与读者们阅读期待的对抗或对话。我们看到,《中如珠宝店》这篇小说,便是这种语言冲突中的代表性作品。
“我看见体育馆很宏大,但让我讨厌,好像作为一个城市,我完全是与它对立的,它不属于我,即使我愿意属于它,可它也并不表态。交给城市,拿什么去交呢。”
像这样的语言,乍一看,像是诗。然而,诗向平庸倾斜,肯定是一种对生活形而下的抚摸。这一点,我们要注意,一直还在写诗的陈家桥,肯定是在以这样的诗味,冲决着中国当代读者几十年甚至近百近来的审美因子。我们过去,太多地将语言的宏大、崇高、向上,当作语言质地本身。然而,陈家桥的作品告诉我们,我们这只是错觉。
所以,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刘震云与陈家桥在某种意义上讲是高度一致的。刘震云的小说挑破了我们过去一直沉迷其中的迷障。陈家桥则以都市叙述告诉我们,文学还可以有另一种真正的品相是:乏味、平庸、诡谲、萧条、不知所云……
陈家桥的小说在有意挑战着“意义”。我认为这是陈家桥在与读者捉迷藏,是陈家桥在引逗读者挑破他小说表层的蔓草,然后自己寻出意义来。但是,坦率说,陈家桥的这种叙事方式,显然又是那种“叙事空缺”所无法企及的。国内一个著名作家,在“叙事空缺”上经营了一生,然而,让人遗憾的是,他的作品,似乎几十年来都没有长进,一直在“叙事圈套”上兜圈子,一直停留在先锋时期的水准。
因此,返观陈家桥的作品,我们看到,阅读陈家桥,一方面要有相当的耐心,另一方面,我们则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从生活品相、以及穿透这种生活品相抵达小说意义内核来谈陈家桥的小说,可能当代作家已经无人能出其右。陈家桥其实是想告诉我们:“无巧不成书,只是一种谎言。而小说的无意义意味,可以抵达形上的哲学层面。”同时,我们要看到,陈家桥显然是对小说结构非常着意的人,在设置方面,又因为其诗歌写作的原因,也就格外注重小说中时不时露出头来的“意味”。
我们甚至可以认为,陈家桥是在建设着自己的“文学性”。或者说,陈家桥是当代作家中,文学性意识非常强的作家。正是这样的作家,构建着中国当代文学的繁荣。
“我的写作资源主要来自于虚构,心理虚构和写实虚构。我心理虚构的材料是现实生活,但我写作的时所用的材料并不是现实生活,而是虚构的生活。在现实中,我是很感性的,我任何生活都可以接受,但我绝不会把我的生活写进小说里去,我写作的时候就是要把生活进行虚构处理。我的生活与我的写作是有距离的,小说的空间只能是小说的空间,它是一个虚构的空间。”
陈家桥的这段话,我们认为,可以看成他的文学观。所以,难怪有人说:“陈家桥是个严肃而有才气的小说家,他进行着有难度的写作。在先锋文学式微的今天,陈家桥仍在倔强地进行着他的写作实验。”这样看陈家桥,十几年来,持续保持着一种先锋文学时代的精神,而又使自己的写作不断精进,委实,为当代作家所仅见。
陈家桥还有一句话:“我确实知道的太多,然而又懂得太少。”通览陈家桥的所有作品,这句话,又完全可以作为对他作品的概括。陈家桥写出了我们都能看到的,但是,有意将意义、哲思、诡谲、抽象、超验、游戏、隐喻等内涵,全隐在我们的目力所无法涉及的语言空间。
我在一篇文章里谈及本书中的几篇小说时,曾有过这样的断语:“遗憾的是,在对人的隐密的痛苦和必要存在的书写、对小说的可能性及小说质地的追求方面,陈家桥所作出的努力可能到现在并没有多少人能够准确而到位地认识到。”现在,我仍作如是观。陈家桥当然是有野心的,他曾说他的小说的视角是:“我是一切小说的当事人。”这种“当事人视角”其实是深入到事件内部的方式。《史教授》《张西芹》《白马伏酒吧》《拜甸记》那种既旁若无人又深入到内心幽暗深处的写作,其叙事方式多少带有点疯狂恣肆的特点,却极富哲学玄思的品质。这样的叙述,使得小说有意无意中留下了很多暗处。这些暗处与飞白,又从文本角度恰到好处地彰显了人或人类的隐痛,彰显了极其纯正的小说品质。
我们最后不得不提到的是陈家桥的小说形式。陈家桥用心写着每一篇小说,他的所有小说在结构上都非常着意于圆整、呼应。但是,陈家桥显然是一个非常注重掩饰的作家,在一种故意显得拖沓、繁冗的外相下,却有着极佳的小说质地。陈家桥是一个能彻底地站在虚构的立场上,而又能深入到事件内站进行着细致的拆解的作家,他既引导着读者,又故意给读者布置着迷阵,同时又为读者设置着路径或者路标。陈家桥就这样完成了自己在当代作家中的定位,显示出一个作家的坚实的存在。(转自《市场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