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   倦

——评卡尔维诺的小说《寒冬夜行人》

陈家桥

    卡尔维诺的《我们的祖先》以及《意大利童话》在当今的世界文学格局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而他的长篇小说《寒冬夜行人》却有着与他的其他小说相当不同的特质，这是一本有意思的书，也可以讲是一本写得有胆量的书。从阅读的角度讲，它一方面是一本有趣味有吸引力的书，另一方面它确实是一本似乎总值得怀疑的书。对，对《寒冬夜行人》的怀疑，应该是阅读这本小说后最大的一个效果。假若一本书在读后能使你确信不疑，那固然很好，但一本读后令你起疑的书，会是什么样的呢？这还要从阅读本身说起。

《寒冬夜行人》有一个独特的处理方式，因为卡尔维诺在行文中不停地向你提醒你正在阅读，他正在分析你的阅读感受、进度，强度和方法，不过如果你以为他真是在关心你的阅读，你就错了，其实你在读到他提醒你在阅读时，你会发现你所看的并不是小说，而是小说本身以外的文字，那么小说呢？对了，我告诉你，卡尔维诺在这本长篇小说中，实际是写了十二部中篇小说，这每一部中篇小说其实都只是开了个头，也就是说他是在叙述十二个故事。虽然从叙事上讲，它们的内容有着浅显的关连，但这种关连，仅仅是依靠那一部分，即提醒你阅读的部分。

这十二个小说的开局部分，彼此无关，内容和叙事绝对各自成立，但不可否认，你能读得下去，这正是卡尔维诺所要做的。在这方面，这位意大利作家，显得训练有素，而且相当沉稳，不过我在不同阶段读这本书印象不同，记得第一次读，我很懒得去连贯着读，因为他分明在试探读者，后来有一次，我心情好，便把它读完，那次我几乎是称赞了他的这本书，不过，最后我又读过一遍，我终于发现这本书里存在一些骗局，因为当他在跟你解释你在不断认同他那种武断的重新开局的小说时，你实际上不过是不想放弃你之前的阅读，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抓住了读者的心理。因为阅读是会有期望的，既然期望，我们便会紧追不舍，试图找到小说的出路，然而作家到底要不要带读者找到小说的出路呢，卡尔维诺似乎一直在跟读者开玩笑，只不过从那十二个小说开局来看，他必将有能力使读者在这十二个段落中，感到某种一致性，这种一致不是别的，正是阅读本身。

你读完了，才会发现你的感受基本上与本书上的读者相同，他基本上是用书上的读者代替了你，这是一种消失的暗示，是一个人在读书时消失的暗示，实际上也暗示了作家对读者的某种复杂的仇视心理，只不过这种仇视心理，是以勾引的姿态出现的。《寒冬夜行人》反映了一种写作的厌倦，以及对写作本身的怀疑，至于阅读，它不过是作家所厌倦的众多活动中的一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