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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诗意 抵抗衰老
逄春阶
“彩云流散了,留在记忆里的仍是彩云;莺歌远去了,留在耳边的还是莺歌。”
90岁高龄的作家徐怀中凭长篇小说《牵风记》成为茅盾文学奖得主。我是从《人民文学》杂志上一口气看完这篇小说的,这是我近年来看到的印象最深的小说。胸怀诗意,抵抗衰老,为徐老点赞!徐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年轻的小说家,小说可以这样写:一句话,回到常识,一定回到常识。
常识之一,小说是语言的艺术。不客气地说,现在好多小说家,包括已经成名的,语言都没过关,呆板、僵化、毫无生气可言的所谓小说,比比皆是。只满足于讲个离奇古怪的故事,故事大多是手机段子或报纸新闻拼凑的。那是小说吗?徐怀中说,不是的。
《牵风记》也是讲故事,讲的是一个很老的红色故事,在解放军挺进大别山的大背景下,徐老写出了自己的一段亲历。而这段独特亲历,是用诗意的文字完成的,它不是一部普通的枯燥的历史教科书,而是有着对生活的独特了悟与烙印,是一道明丽灿烂的战地风景。随手一翻,映入眼帘的小标题:《一匹马等于一幅五万分之一地图》《这种气味不是河水清洗掉的》;让人心动的文字:“大嫂完全忘记了,这是她的一桩丑事,绝对不可以声张出去的。不!这位未来的母亲是在示威,她重合着嘹亮激越的军号声,傲然向世界宣告,我生了我养了!我胜利了!”一个觉醒了的母亲的呐喊震撼人心。
注重叙事技巧,这是常识之二。徐怀中小说叙事大开大阖,有深度,有广度,一扫沉闷。主人公汪可逾跟着二哥去延安,半路上渡黄河,船工和二哥已经跳上船,但汪可逾怕古琴落水,不敢跳。“二哥决定跳回大石头,把琴带过来,好让妹妹空手上船。船工一下拉住了他,说他跳回大石头上,会带有很强的惯性前冲力,弄不好妹妹连人带琴给撞下水去。船工只顾阻拦哥哥,放松了撑船,小船忽地一下冲向下游,眨眼间只看见一个小黑点了。船上传回来二哥嘶哑的呼喊声:‘回家去!回家去!’”小女子汪可逾的命运突然就像来了一阵风一样,拐弯转向。一个“极致、空灵、唯美、单纯、率性,浑身带着一股仙气儿”的年轻女军人形象脱颖而出。而毫无拖泥带水的叙事技巧,是人物命运走向的支撑。还有,一号首长齐竟喜欢汪可逾,但一直是暗恋,没挑开。小说突然的一段叙述,让故事加快了节奏:“几乎就是在临街的院门口,我们九旅天字第一号首长明火执仗地捧起女文化教员小汪的脸儿,打劫去了一个狂热的吻。汪可逾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副再也无法忍耐的样子:每一次都需要耗费这么长时间吗?”幽默风趣,一步到位,跨度大却天衣无缝,省去了多少文字啊。
常识之三,可贵的师承。我读《牵风记》,很强烈的感觉是,这部小说,是孙犁的长篇小说《风云初记》的续篇,徐怀中很明显是继承了孙犁的小说艺术。孙犁那对战争的唯美的诗意的叙述,那对生活美好的描摹,对人情人性的细腻咂摸,是说不出的妙,是通透的浪漫。我了解到,徐怀中从年轻时就热爱孙犁,一生追随,不仅阅读孙犁的作品,而且写下过具体分析文字。我看完《牵风记》,又看《风云初记》,难得的阅读体验,这是一对师徒的共同的作品,流淌在字里行间的美,尽收眼底。可贵的师承关系。找到师承,是小说家的幸运。
“彩云流散了,留在记忆里的仍是彩云;莺歌远去了,留在耳边的还是莺歌。”这是孙犁的话,这段话可以当成《牵风记》的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