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在做“数字小姐”

                           2016-08-03

                                .□　逄春阶

　　第一次听到明星是“数字小姐”的说法,还以为是高科技的玩意儿呢。后来看到演员刘涛在接受采访时透露,一位年轻女明星在一部古装剧的拍摄过程中用念数字代替台词,令与其对戏的她甚为尴尬。这个念数字的明星就是演艺圈里常说的“数字小姐”。我恍然大悟,原来“数字小姐”是“懒汉明星”的代称啊。

　　演员背台词,跟人饿了要吃饭一样,天经地义。你吃表演的饭,只要不是哑剧,一开口就是台词,就得背。背台词是个苦活,是基本功。作为演员,老老实实背台词,这是起码的职业操守。

　　说起背台词,著名诗人苗得雨先生对我说过:“我听《红嫂》的编剧肖鸣说,咱省京剧表演艺术家张春秋识字不多,但是背台词,那是一绝,从来没有卡壳的时候。每天在家抹桌子,一边抹一边背词。桌子抹得铮亮了,她还是在抹,在背。那可真叫死记硬背。”抹桌子,背台词,简单,机械,单调,死板,但是入了迷,就成了习惯,成了下意识。好角色,原来是这样“抹”出来的。

　　好的演员善于用肢体语言和口头语言,从容不迫地塑造剧中人物,而口头语言,就体现在背台词的功夫上。一方面得背得流畅,另一方面还能与剧情合拍,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自然妥帖,随着人物喜怒哀乐的起伏而变化。其实,背诵的过程,就是理解人物、体味人物的过程。著名演员达式常曾言:“一个演员有没有语言基本功,是一开口就听得出来的。现在,有些演员不仅不讲求语言,甚至还养成了一些坏毛病不背台词,由助手在旁边‘提词’,然后后期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达式常先生有所不知,“数字小姐”已经省略了“提词”环节,直接用数字代替了。

　　好的台词,都是编剧呕心沥血磨出来的,演员如果能从中发现其中的深邃内涵,发现其中的美,然后通过自己的口,传递出去,这是何等幸运的事情。在揣摩、背诵的过程中,内化于心,自身修养随之提高。何乐而不为呢?能真正享受台词魅力的演员,是懂得剧情,懂得艺术规律,也懂得生活的人,懂得的东西越多,就越自由,就越能超越机械地背诵和复述,与所饰演角色的情感融为一体。

　　刚刚去世的双语词典编纂家陆谷孙先生曾说:“词语是音像生动的诗画,是引人入胜的故事,是曲折有致的史话,是确凿可信的科学,其中的甘美我们在编纂《英汉大词典》的过程中反复咀嚼,多少领略到一些。”对词语的理解“反复咀嚼”才尝到甘美,才能产生出对母语的敬畏和热爱。背台词,可不就是反复咀嚼吗?

　　最近,我采访昆曲《牡丹亭》杜丽娘的扮演着罗晨雪,《牡丹亭》的台词好多生僻艰涩,那都需要一点点地背,一点点地“啃”,有时一折独角戏就近一个小时,唱念一人,不敢稍有马虎。在背诵的过程中,自己的古典文学素养就被激活了,慢慢走近了角色,那是幸福的时刻。

　　现今的演艺圈为什么会出现“数字小姐”?我想除了台词本身的问题外,主要是三点:一是拍片的节奏太快,出品方都在抢时间,抢档期,将合理的拍摄周期一缩再缩,时间就是金钱,能省一天是一天,背台词需要时间,不背了,你就念12345,等着后面补；二是演员接戏太多,好多年轻的大腕儿趁着自己年轻,不断赶场子,马不停蹄,一会儿现代戏,一会儿古装戏,一会儿是红军女战士,一会儿又成了大唐公主,脑子里的台词老打架,场景在不断穿越,干脆,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来个12345；三是演员在社会上应酬太多,诱惑太多,精力不放在磨戏上,功夫在戏外。

　　最可怕的是,台上是“数字小姐”,台下还是“数字小姐”,台上是12345地那么一念,而台下呢,来个“葛优躺”拿着手机继续摁12345。我敢说,让“数字小姐”参与创作,即使颜值再高,也没戏。“数字小姐”,只要数字,不要脸,不珍惜自己的职业,不珍惜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说白了,就是不珍惜自己。陆谷孙先生还说过:“编词典就像做厨子,受不了做饭做菜的热气,就不要轻易进词典编纂的厨房。”借用陆先生的话,我说,背台词就像编词典,受不了持久的枯燥和乏味,就不要轻易走上舞台的中央。

　　咱们都瞪大眼睛吧,看看谁还在做“数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