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看的是自己”

           ——有感于导演李安的话

                                        □ 逄春阶

    李安有25年拍片经验，他是造星之人，深谙艺术规律，对明星，他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比如在第十九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他说：“如果不是特别大牌的话，我会和他讲：大家不是看你怎么表演，观众看的是自己，借你的脸而已。你是为人民服务，不要想着大家怎么崇拜你。”这是清醒之语，这是肺腑之言。

     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看到某个大牌明星扮演的角色，感觉他或她演活了，这是艺术上的共鸣。记得几年前采访赵树理的儿子赵二湖，他讲李雪健在电视剧《赵树理》中扮演赵树理，赵二湖感觉李雪健就是自己的爹，举手投足，都那么像。李雪健钻进赵树理的生活中，把自己彻底忘记，经过一番痛苦磨练，“脱胎换骨”，长出了自己的“赵树理”。李雪健把自己的身子“借”给了赵树理，“借”给了观众。赵二湖说：“李雪健能把赵树理演好，绝不仅仅在于他的演技，我从他身上感悟到了父亲身影重现的冲动；也绝不仅仅在于他像赵树理，而在于他的投入。人各有不同，但人的高尚的情感却是惊人的相似，互相沟通的。李雪健通过朴实、真诚的艺术再现，唤起了人们普遍的高尚情感和良知。”

     借明星的脸，观众看清了自己。怎么理解呢？明星扮演一个硬汉形象，自然唤醒了观众骨子里的刚强；明星扮演一个柔弱者形象，自然唤醒了观众内心深处的柔弱；明星刻画了电影中反派角色的丑恶和凶残，自然也唤醒了观众对丑恶和凶残的警觉，进而厌恶和摈弃。大明星，都能有滋有味，自然妥帖地演出丰富的人性，丰富的人性是人间摇曳的花朵，是天上飘着的巧云，是月光下小溪的涟漪。

     让人遗憾的是，我看到的好多明星，没有这样的基本功，他是在刻意表演他自己，卖弄他自己，张扬他自己，心里没有别人，眼里没有别人，过分在乎自己，耍点儿小聪明，设计一些花架子，以迎合观众。效果呢？恰恰相反，老是想着让人崇拜你，敬仰你，在乎你，人们反而远离你，讨厌你。李安用“为人民服务”这句我们都熟悉的话谈明星谈创作，好像有点儿无厘头，有点儿不靠谱，其实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心里想着别人，你才能成就自己。做人如此，演戏演电影也如此。

     李安的话，让我想起了著名表演艺术家裴艳玲。已故学者金克木先生在多年前看过裴艳玲的表演，他是这样描述的：“只见台前站着一位女青年，长发覆额，一件带花的毛衣，面对麦克风，她是要唱民歌，还是流行歌曲？‘俺林冲’三个字一出口，并无动作，只微微变一下面部表情，稍远了还看不清楚，空气忽然变了。灯火辉煌，成了黑夜。站立不动，成了奔跑。忘了是男是女，只是林冲，有一股气概。”这就是当年浑身是戏、飒爽英姿的裴艳玲。林冲借裴艳玲的唱腔活了。我佩服的是裴艳玲真正忘记自己的身份，“像水落地上，洇到哪算哪儿，不要有束缚。”我就是林冲，怎么演都不为错，怎么演都不为过，怎么演都出彩，都收放自如，都恰倒好处，真正入了自由之境，成精了。而从裴艳玲身上，自然也唤起了我们身上的浩然正气，跟着好汉林冲上了梁山，要除暴安良。

     人最难的是认识自己。明星的价值，就是让观众“借脸”认清自己。要唤醒观众，明星眼里要有别人，心里要有别人，而不是只有自己。“为人民服务”5个字，是艺术规律，如果成为大明星，我觉得还得在前面加上“全心全意”4字，是全心全意，而不是半心半意，更不是三心二意，是要全副身心地投入，才能成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