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大师远行“曲安魂”
(2014-09-17 09:2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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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一介安魂曲告别仪式燕南园北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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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 汤一介先生
□ 逄春阶
9月15日上午,蓝天白云,古塔垂柳,静静地倒映在北大未名湖里。往年金秋,湖畔总有一对蔼然长者在此携手漫步。如今,其中一位长者悄然离去,他叫汤一介。另一位,汤一介的夫人乐黛云,送夫君远行,献上挽联:“未名湖畔鸟飞何疾,我虽迟慢誓将永随——你的小黛”。《安魂曲》回荡在八宝山殡仪馆东礼堂。
这对学者夫妻与未名湖毗邻半个多世纪,几年前他们曾出版过一本随笔集,书名就是《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
文化名人的遗体告别仪式,播放的音乐多有不同,比如巴金先生的告别仪式,播放的是巴金生前最喜欢听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曹禺先生的告别仪式,播放的是曹禺生前所喜爱的肖邦名曲《葬礼》;而沈从文先生的告别仪式,播放的是先生喜爱的肖邦的小夜曲和拉赫曼尼诺夫的钢琴曲。汤先生的弟子、北大哲学系教授王博说,《安魂曲》是汤先生钟爱的乐曲,所以家属与学生选择了这首曲子。
舒缓、沉静的旋律,让所有参加告别仪式的人沉思。《安魂曲》是安抚、安妥灵魂之曲。傅雷一生喜欢莫扎特,喜欢这曲子。他在给儿子的信中评价莫扎特和他的音乐:“你看他多么沉着,多么高贵,多么隐藏!……他把他的艺术保持着笑容可掬和清明平静的面貌。决不让人生的考验印上一个烙印,决不让眼泪把它沾湿。……在莫扎特最本色的音乐中,……你找不到愤怒或反抗,连一点儿口吻都听不见,连一点儿斗争的痕迹,或者只是一点儿挣扎的痕迹都找不到。”傅雷的话,完全可以评价汤先生的为人与治学,是安详,自然,纯净、和谐。
汤先生有言:中国传统哲学的基本精神就是教人如何“做人”。“做人”要有一个理想的“真”、“善”、“美”的境界,达到了“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的真、善、美境界的人就是圣人。在中国古代的圣贤们看来,“做人”是最不容易的,做到与自然、社会、他人以及自我身心内外的和谐就更加困难。这种“做人”的学问就是孔子所提倡的“为己之学”,也就是张载所追求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人生境界。守行蓄德,光前裕后。汤先生用一生践行,修身成谦谦君子。
站在汤先生面前,耳听《安魂曲》,我想到了美国诗人惠特曼写的短诗《给老年》:“从你,我看到了那在入海处逐渐宏伟地扩大并展开的河口。”是啊,一条河,从远方一路奔流而下,其间经历多少波折与坎坷,多少欣慰与遗憾,只有河岸和水波知道,只有不倦追踪的日影与月光知道,而人也如河流,坎坷前行,追踪的日影与月光一如追踪着河流,雕刻着每个人,于是阅历更丰富了,胸襟更开阔了,心灵更透明了,清澈的河流终于流到了老年。然后,毅然决然地,一头扑进浩瀚的大海……
9月14日晚,我和同事来到北大燕南园58号,这是汤用彤、汤一介先生的故居,这里沉淀着汤一介先生抹不去的美好记忆。当年,燕南园除了汤用彤,还住过冯友兰、朱光潜、马寅初等顶尖级的大学者,这里有一个大大的文化气场,鸿儒谈笑,垂髫嬉戏。而如今人去楼空,园内荒芜。
几年前,汤先生对燕南园有个建议:“历史是具体的、生动的,应该有着它传承的生命力,北大的历史也应是由一些具体的人与物、事件与联想等等所构成,这些就是北大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我们把这些寓所的门口钉上一块牌子说‘×××于××××年至××××年在此居住过’。我想,它无疑会使北大的历史生动起来、活起来,它的正面和负面的事件都会激励北大人奋力向前。一块小小的牌子,包含着这些为中华民族科学文化献身的人的欢乐、欣慰、愤怒、悲伤和痛苦。我们不能忘记历史,它寄托着的理想、人的感情。没有历史就没有将来。但如今还有人真的重视这些吗?”遗憾的是,汤一介呼吁了,但小牌子依然没有钉上,他的呼吁力量很微弱。呜呼!如今,他也走进了历史。人们都行色匆匆,哪有工夫等一等自己的灵魂呢?
哲人其萎,德业长存。参加完告别仪式归来,我们又来到未名湖,微风吹起的涟漪,渐行渐远。在南岸土坡,一棵柏树的虬枝上,站着一只鸟。我盯着古柏,盯着鸟,耳边又响起了《安魂曲》的旋律。我们靠什么来安妥自己的灵魂呢?湖畔有两个年轻人在谈汤一介,背诵的是汤先生对后辈的告诫:“如果说我想让孩子们明白什么人生道理的话,我希望他们知道:自由的思想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