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鹰之:《空旷在远方》才是牛汉先生的代表作
(2013-10-04 17: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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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曼晚年说
海上岸上都充满了诱惑力
他到达了遥远的岸和海
惠特曼一生向自己的岸自己的海奔走着
他的岸和海越来越陌生
没有被谁发现过
更没有一只船
记忆和梦幻是礁石险滩漩涡
绚丽的潮水从他的心底钟声般涌起
黄昏不寂寞
他固执地唱着早晨的歌
毫不萎缩的宽厚的肩
没有向上耸动
去亲近苍茫沉重的天空
惠特曼独自沿着特拉华河走着
忍受着麻痹的腰脊隐隐的痛
他与河都无边无际地沉默
仿佛互不相识
奥秘无法交谈
不远的大海正涨潮
诗人和特拉华河垂下了头颅
各有各的梦和虔诚
波浪在冥漠中自然消失
并没有激动和张望
十九世纪的
草叶状的巨大投影
紧紧贴近诗人跟随着他
还用嘲讽的眼神
困惑地望着他颤颤摇摇
与灰暗的沙滩一同向海倾斜的背影
惠特曼是十一月光秃而美丽的枝桠
并不是偶合
落日冤魂地栖落在它上面
是无法预言的风景
是大自然的一次神秘的契合
惠特曼踽踽地行走着
孤独而自在
他像风暴后降落在岸上的军舰鸟一跛一拐
就要入海的特拉华河从容不迫地流着
不,河在走着
用柔软多脚的腹部蠕动
河水和诗人都像一片湖水整体地漂浮
看不见岸
看不见浪花
只有深深的没有姿态的流动
入海前越来越宽阔的河
渐渐感触到了温柔的迎面涌来的潮水
河仍不动情
但深蓝和肃穆空灵并不只属于海
也属于入海之前的河和岸
属于诗人的心灵
背后深深的大陆
沉在迷茫的雾里
从那里传来了似有似无的钟声和海潮
那是另一个远方的海
他的第二个海
惠特曼走向不远的岸和海的结合点
这里是世界上
最远的(也是最深的)
最美的(也是最陌生的)
无终无极的地方
它的宽阔还没有定界
它的高度还没有被鹰和雷电触及
它是古老而永恒的图腾
一个可以进入的不断延伸的幻梦
惠特曼是由海一般的陆地走近这岸的
他是一个遥远的海角和岸的发现者
他曾攀越一座座高山
经受了峰巅上闪电的痉挛
他渡过无数条湍激的流火
他终于走向这里
岸和海的结合点
经受了比从大海登上岩岸千万倍的艰难
荆棘的陆地没有航线
更没有港湾
惠特曼最后一首动情的诗
写给四百多年前的哥伦布
那个探险和炼金的癫狂时代
哥伦布瞪着焦渴血红的眼睛
没有望见诗人的岸
而且他的后代也难以找到这个真正的黄金海岸
惠特曼是探险者但不是漂泊者
他不断地发现并登上新的岸
哥伦布是最初克服地心引力的强人
惠特曼是最初克服传统引力的强人
他们是距我们很近
能清楚地望见的诗人和发现者
不但望见他们石柱一般矗立的背影
还看见了他们海一样岸一样的使人魅惑的姿态和面孔
哦,特拉华河就要流入大海
河岸默默地成为海岸
河水默默地成为海水
它们就要相遇而且融合
河水不知道
河岸不知道
海岸也不知道
海也不知道
他们各自奔流动荡各自延伸自己的生命
河为离弃岸而奔流
为越过自己前一个浪头而奔流
岸为了离弃河而痛苦地延伸
它们没有互相寻找
不是预言中命运的邂逅
但诗人清醒
他深知河流潜藏在浪花里的闪亮的暗示
深知古老的岸的忧郁和苦恼
也深深晓得海并非河流的终结
惠特曼和特拉华河
默默地走向岸和海的边界
走向一个空旷而伟大的结合
在那里望不到桥船更没有脚迹
惠特曼是真诚的水手
他理解桥但从来不需要桥
(哥伦布传记和惠特曼的《草野集》里找不到“桥”字)
桥离不开岸
桥的彼岸是很近的地方
不是动荡的河和海的生命的延伸
惠特曼和特拉华河不需要船
他和河都是负载船的
依靠船和桥不能到达岸和海的结合点
岸和海的结合点
比海更壮丽
比陆地更雄伟
那里不是赫尔克斯遇到的那个不可逾越的海角
那里没有那幢用一千艘沉船的桅杆
和水手的骸骨堆砌成的石柱
更没有石柱上恐吓人的铭文:
过此海角者
将有去无还
不不
不要相信
为什么要折返回来
没有脚迹没有石柱和碑文
那里是纯净的自由的空白
未发现的岸和海的空白
未登临过的星球的空白
空旷总在最远方
那里没有语言和歌
没有边界和轮廓
只有鸟的眼瞳和羽翼开拓的天空
只有风的脚趾感触的岸和波涛
空旷是个恼人的诱惑
去发现
那遥远的梦幻
海和岸交接的线
那里一片片草叶
摇曳着闪烁着
当年的惠特曼没有抚摩过这最远的草叶
他也没有渡过海
一生只在岸边痴痴地瞭望远方
海和岸
嘴唇般闭合又张开
张开又闭合
讲述预言
喃喃地祈祷
向宇宙的心灵不停地悸动和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