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不住的感觉

                                   □　逄春阶

　　进电梯,蒋子龙、莫言、刘恒里面站；进餐厅,对面就是贾平凹,转身一看,已餐完的是陈忠实,端着菜的是李佩甫。在人民大会堂门口,微笑着走来的是张炜,操着五莲话接手机的是李存葆,跟工作人员悄声说话的是铁凝,年龄最大的与会代表、96岁的文艺评论 家徐中玉先生坐着轮椅,一头白发让太阳照得放光。擦肩而过的还有王蒙、王安忆、毕飞宇、于坚……这些仰慕已久的文学大腕儿,都来了。看上去,手脚与常人无异,有些甚至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他们就有一样本事,笔底生风,思绪成云,让读者沉醉。

　　我有幸成为第八次作家代表大会代表,跟那些大家坐在一起开会,“被强大的文学气场所包围”(青年小说家艾玛语),让我真有点坐不住的感觉,说更严重点,是心慌,心虚。

　　我见到的各位大家,都有响当当的作品传世,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段,用自己的智慧和个性证明自己的存在,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都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而我呢?差不多两手空空。写的所谓的文章,那还叫作品吗?可笑的是,有时候还沾沾自喜。这次开会,我甚至都没有力气戴那个红色代表证。我真没有资格。这个代表证,很沉。

　　文学大家,我望尘莫及,他们的成就,我一生也达不到,但参加这次作代会,让我深刻反思。我冷静了,冷静让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用契诃夫的名言说服自己:大狗叫,小狗也可以叫。当不了大狗,当个小狗也行,但必须叫出自己的独特声音,而不是噪音,杂音。我怎么才能坐住呢?简单一句话,要坐住,必须有过硬的作品,作品为王。没有作品,说什么都白搭。表一万次决心,也是白费。

　　有过硬的东西,必须有深根。“要舒展根须,深入大地,努力吸收时代赋予的水分和营养,才不会漂浮和摇摆”(作家赵德发语)。现在诱惑太多,各种诱惑如狂风乱刮。随风而跑,正成为一种时尚,这给扎根带来了难度。抵抗诱惑需要超人的能量。要有所成就,必须扎深根,而不是扎浅根。扎深根,才有力量穿透现象,直抵本质。

　　有过硬的东西,必须有真情。现在不光有假药、假烟、假酒,还有假情,假的抒情,看上去很像真的,其实具有极大的欺骗性。不是发自肺腑的所谓抒情,是苍白的,无力的。抒发真情,还必须有抒发真情的能力。我有时候要抒发的情是真的,可写出来却像假的,这是功夫不到家所致。

　　有过硬的东西,必须有大志。“古往今来,大凡有作为的进步的作家艺术家,都把高超艺术造诣和高尚价值追求作为人生理想。”这些作家艺术家甘于寂寞,上下求索,瞄准大志不停步。比如我省作家张炜曾经发出宏愿:为写一本好书,可以耗上一生。他如一个辛劳的农民,能扎根沃土22年,捧出巨著《你在高原》。比如陈忠实,人到中年发宏愿,要写一部“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他写出了《白鹿原》。

　　有过硬的东西,必须有大心大德。大心,就克服了狭隘；大德,就克服了虚浮。我发现,这些文学大家们,说话声音都很小,不愿意打扰任何人。跟他们交流,如沐春风,他们都极其低调。他们是有大德之人,大爱之人。在人民疾苦面前,没有扭过身去,没有闭上眼睛。他们的心是宽阔的,清澈的,滚烫的。

　　我采访过的好多著名作家,几年再见,明显看到他们的头发少了,皱纹多了,有的背驼了。握着他们的手,向他们祝贺出版新书的时候,他们总是说:写得不好。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生无限的崇敬。他们是一个特殊群体,为了精美的精神食粮,他们以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熬着自己的心血,拼着自己的体力,“为人民而书写,为人民而放歌”,有的甚至献出了生命。

　　参加这次作代会,给了我学习的好机会,利用开会、吃饭、散步的间隙,我贪婪地呼吸着文学的气息,贪婪地捕捉着这些美的使者身上的思想之光。山东作家代表团热烈讨论22日胡锦涛同志在文代会、作代会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青岛小说家郑建华说:“这次作代会是加油站。”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