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8-08序文欣赏

木南这个人

　　                            贾平凹

常听到有人说，他有很好的一个长篇小说题材，本要写的，但就

是太忙，才没有写出来。我是怀疑这种话的。如果你真的深爱一个姑

娘，黑漆半夜，天下刀子，你也会跑去见她的呀。所以，当听到有人

又说，等他退休了，一定要写一部长篇小说的，我也是绝不抱什么期

待。包谷生来就是包谷，麦子生来就是麦子，无论包谷如何地长也长

不成麦子么。

　　这话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着车给我说的，我正要附和他，他突然把

车停了，拿了相机拍路边的山。山峦错落如齿，一溜灰白色的云起起

伏伏飘动。我知道他爱照相，但对于他不吭一声就停了车感到愤怒。

当他重新上来，拿着相机给我显摆拍到了过山之河，我说：你车开得

比摄影好。

　　他没有生气，嘿嘿地笑，还伸手和我握了一下，说我这话说的有

意思。

　　车重新在高速路上行驶，我们继续着前边的话题，他开始讲他对

当今文学的书画的戏剧的摄影的一些看法，他的观点新颖又独到。我

就说，人这一生，该是干什么的，终到底还是干什么的。我给你说一

个人，这人从小对文学艺术有情钟，虽然他曾经在行政部门工作，也

那么要求着当科长呀处长呀的进步，仕途不行；也曾经下海经商，要

去赚钱发财，但最后还是从事了文学艺术。他回过头来，问：你是在

说我吧？我是在说他。他却说，他是回归了文学艺术这个领域，但他

也分析了自己，不是从事某一专业，且能把某一专业做成极致的人，

他没有这个宿命。

　　他是诚恳而聪明的，他的聪明在于他有自知之明。他确实不是在

某一专业上出类拔萃，但他的品格是大的，其能量更宜于综合工作。

比如，他喜欢读书，书读得特别杂；他好书画,大量收藏；他爱摄影，

又策划，设计，编导。但凡干一件事，都极其投入和专注，其作品常

常令人吃一惊。如果一般人，干其中一样能干出些名堂亦不容易，而

他同时可以把诸多事情都干得有声有色。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界清高，

眼界清高了自然无俗物可碍,以致在文学艺术领域里到处有他的身影，

却从没那种社会习气，这也是他受到各阶层人的喜欢和器重的原因。

　　我和他认识十多年,最早是作者和读者的关系。他没有恭维过我，

也不是见面就夸夸其谈，但偶尔不多的交谈，让我对他的学识和见解

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他为人宽厚，气概大方，是可以托付的人，我

们便成了朋友。在过后的日子，因他喜欢我小说里的人物和环境，随

我去了一次我的故乡，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弄起了摄影。他竟然几十

次地独自去棣花，狂热的拍照，有了几万张照片；以《秦腔》后记为

脚本拍摄的专题片，流传甚广，影响颇大；也举办了几次关于我的摄

影展。现在，棣花的男女老少没有不知道他，没有不热惦他。

　　有人是无效仿性的，他有这秉性。如果学他，要么成了猴子掰包

谷，掰一个丢一个，最后双手空空；要么，就累死。有人无辅导性，

他也是这秉性。他独立思考，主意坚定，如果他认准一件事，别人企

图要影响他，最后常被他改变了。

　　文学艺术需要专门型人，也需要综合型人。专门型人或许在某一

专业上显山露水，他们是房的梁和檩,但往往综合型人是墙里的柱子。

　　可以说，他是一个高人。

　　这个人就是木南，在陕西任何文学艺术活动现场，如果看到一个

大个子黑脸的，一会儿四处张罗，一会儿来回照相，等活动开始了，

就又默不作声坐在角落里的，那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