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能长成参天大树吗？

                               逄春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郭德纲师傅侯耀文的去世，是相声界之大不幸，也是郭德纲之大不幸。郭德纲，你好命苦啊！好容易有了棵大树，可以背靠着乘凉，却天不遂愿。你是该好好地大哭一场，为师傅，更为自己。

     一颗不起眼的种子，能从水泥铺满的硬地上钻出个芽儿来就是个奇迹。郭德纲就是这棵生命力极强的芽儿。但他一直不被相声圈里的人所认可，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一类，比如，好多著名相声艺术家就瞧不起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还有个叫郭德纲的人说相声似的。我就亲耳听到过某曲艺界的大领导旁敲侧击地要求年轻人要走正路，那语气那神态那近乎咬牙切齿的样子就是指的郭德纲。我还看到报道说，郭德纲曾经到过沈阳开过专场相声会，场面火爆。可是沈阳相声界无一人去捧场。据说，相声有相声艺人的行规，如果没有师傅，就叫“海青腿”，是不被圈内人接受的。而如果一个相声艺人，大家知道他是谁的徒弟，当他走到哪个城市都会受到当地艺人的款待，郭德纲没有受到这种款待，那是因为根不正苗不红，那是因为自己长在荒原上。

     郭德纲要找棵大树，要靠着大树，他找了侯耀文。当然郭德纲也许有拜师求艺的因素在内，但我想他真正要得到的是理直气壮地进入谱系，进入正统，进入圈子，而且要进入圈子的中心。他是要认祖归宗，他有宋江渴望被招安的焦虑心态。侯耀文忙忙活活的，又能指导郭德纲什么？

    不过，侯耀文自从收了郭德纲，还真护着徒弟了。去年郭德纲跟汪洋，以及跟他原来的师傅杨志刚发生矛盾，郭德纲被弄得灰头土脸。侯耀文恰在此时在电视上高调出场，公开替郭德纲打圆场。侯耀文用手搂着郭爱徒，那亲切劲儿，形同父子；而郭德纲那个鞠躬的乖样子，更是看上去别扭有加。针对杨志刚与郭德纲的师徒之争，侯耀文公开讲： “我再重申一次，我才是郭德纲唯一的师父，天津的杨志刚只是他的老师，相声行里有行规，老师可以有很多，但师父只能有一个，郭德纲拜我为师是有正式程序的，经过了引师、保师、代师的过程，行里人都见证了这一切。”郭德纲看来拜师拜对了，师傅不护徒弟谁护徒弟啊！但窃以为，护徒弟，不能这个护法，古语说，惯子等于杀子啊。

郭德纲一系列的不太光彩的事情，比如涉嫌虚假广告的事儿，就没见师傅侯耀文有什么斥责的话。当然，也可能侯耀文背后训诫了咱没看见，只是直到现在，郭德纲没有道歉的意思，没有后悔，假使是训诫了，但没见什么效果啊！没见效果，训了跟没训一样。也许有看官要说了，人家侯先生尸骨未寒，你姓逄的就对人家说三道四，太不厚道。我确实不厚道，但我不是从根子上贬低侯先生，否定侯先生，其实我一直喜欢侯先生的表演，我想说的是，侯先生的瑕疵，我们好多人也有。我也当过几年老师，别人当面说我的爱徒不好，我也气得蹦高。

    由郭德纲的涉嫌虚假广告，我想到了葛优。去年6月，5名消费者因为没有按时拿到林权证，一怒之下将某林业公司告上北京朝阳法院。这家公司的形象代言人葛优则因为公司的虚假宣传而受到连累，葛优表示：“我非常同情那些利益受损的消费者，希望经营者合理合法经营，对消费者负起责任。”“我做广告一向比较慎重，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本来植树造林是件好事，也许很多消费者就是冲着我才买的，所以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葛优的态度是诚恳的，他并没有怨天尤人。他的表现得到了大家的谅解。可以说，他的修养，要比郭德纲高得多。在这件事上，我倒觉得，假如老艺术家葛存壮看到葛优这样的负面新闻，肯定会教训自己这个光头儿子的。年轻人，是该有个老年人时刻提醒提醒，要不然，就显得飘。

    但侯耀文对郭德刚是有期待的。在这一点上，侯先生是个好师傅。我看到6月28日《南方周末》的报道，侯耀文生前对记者说：“不要当匠———相声匠，要争取当帅。我现在认为郭德纲是一棵树，非常好的紫檀树。但我不希望他长十年，里面就已经开始发空。虽然紫檀这个品种很好，但我希望他能长成大杨树那样，又粗又高，根深叶茂。紫檀木没有大的料，长到十年就开始裂了，我们艺术上不能这样。在人才方面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参天大树。”应该说，侯耀文的提醒很有价值，不知郭德纲理解没理解师傅的深意。目下郭德纲的相声，在原地转圈儿，到了一个坎上。他把相声重新拉回民间，这有他的功劳，但是他的相声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一句话，不能达到百听不厌的境界。我们如果认为郭德纲说的就是原汁原味“传统相声”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同样是传统相声，你听听侯宝林的，听听马三立的，就是不一个味儿。我总感觉，侯宝林、马三立说相声好像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人间就该有的东西，就跟泰山一样，是自然生长在那儿的，而郭德纲的相声呢，还欠火候。具体问题出在哪儿，我真说不出，但我能够感觉出。他跟大师还差那么几厘米，而这几厘米也许倾其一生都难赶上。郭德纲啊，如果你能借着师傅的去世，回头反思一下自己，梳理梳理相声的发展轨迹，可能还有向上走的空间，歌德有言：“知之尚需用之，思之犹应为之”，只有“思之”，才能变得深邃，走向成熟，臻于化境。如果仅仅在师傅的灵前挤出几滴眼泪，然后是我行我素，那侯耀文就白收你这个徒弟了。

     “采微善，绝纤恶，矜细行，防伪蔽。”这是历代品德高尚的人们做人的宝贵经验，一些人悖此而身败名裂的惨痛教训也不在少数，作为备受公众关注的郭德纲更应该牢记啊！为了不使自己洁白的羽毛沾染半点污垢，小鸟们经常回头用自己的尖喙梳理梳理，真正的艺术家也应该像鸟爱惜羽毛一样爱惜自己。

相声界确实也需要有参天大树。我想起1917年沈尹默写的短诗《月夜》：

霜风呼呼的吹着，

月光明明的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

却没有靠着。

    《月夜》发表时曾受到胡适的赞扬,他认为“几百年来,哪有这样的好诗”，短诗距今虽已90年整，但我辈今日目光触之，则蒙尘滑落，光彩依旧。我想说的是，郭德纲如果有出息，就不要找棵大树靠着，而是要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这棵顶高的树，该是那些光彩夺目的大师们！

                              2007年7月2日夜于耐烦庐

                             (文载<名人传记>杂志200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