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角料的历史能走多远?
进入2005年,历史出版物的走势可谓别开生面。唱主角的依旧是美国史学家史景迁,他的系列历史著作,被上海远东出版社引进大陆之后,迅疾蹿红,相继占据学术类排行榜的前位。而《中国文明的秘密档案》《非常道》等几种“没章法”的历史书从斜刺里杀出,不胫而走。《中国文明的秘密档案》还被渴望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韩国人买走,秋季到来前就会推出韩文版。成为人们休闲的上佳佐料。与此同时,是专家舆论对一本“中国通史”的声讨,因为那本书发生了不该有的许多细节性谬误。
从《万历十五年》出版以来,对中国历史的写法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呆板教科书接受历史教育的人,似乎发现了真正的历史的魅力。
历史,就是发生过的一切。这里的一切,当然指我们所能知道的东西。
我们能知道什么?
对历史其实应该采取探究的态度,承认我们无知,以探险家的眼光寻找,才会有真正的喜悦。
史景迁的书,在我看来,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历史启蒙——西方人如何看待中国的过去。如果不是沉溺于那种历史发展观的人造湖里,费正清、黄仁宇以及史景迁等人的著作,应该都是可以找到阅读历史的快感。历史不是包袱,我们能从里面得到各种的滋养。朝代更迭文功武治固然值得大说特说,有些人能从中得到治国或治家的启发;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值得说一说吗?
有。李阳泉想为我们说说不那么好说的事儿。中国人的生活,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找到一个角度,一个真实的中国人生活其间的世界:有吃喝拉撒、娱乐消遣、江湖秘术,也有爱欲情仇,春宫画、同性恋,还有凌迟和骑木驴等等。这个世界如此真切,让人有一滴水跳进大海的快感。这才是我们血液里流淌的东西。祖辈如此,父悲如此,我们亦如此。历史的长河,我们置身其间,复复何言!人是什么不再成为问题;文化是什么,也不再是问题了。文明的本义,就是人创造的生活样式,怎么吃饭,又怎么入厕,怎么打发时光,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林总总,被时间沉淀在河底的玩意儿,作者尽力打捞出来了。
《中国文明的秘密档案》出版后,好评如潮,摘引者甚,点评者更甚。学者张颐武赞赏作者对掌故的熟悉,“其实,历史就是一个大掌故,掌故传奇、野史以及原来不入大历史的规范的小历史其实是蛮有意思的。这本书记载了相当量的历史的边角料、隐秘之处、有趣之处以及我们平常的历史书中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历来就是大家喜欢的。”写出《文人的经济生活》的陈明远,在表扬作者注重细节之余,还指出了使用“小说家言”的不当。其实,民间的东西,被史家记下了,就成了历史;被小说家记住了,却成了小说家言。两者很多时候说的是同一个东西。但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注重正统的制度情境里,往往把官方的东西视为圭臬,有意无意地冷落了原本真实可靠的记录。学问,如果拘泥于不合理合法的制度约定,很难说还有什么意思。除了拘谨得出的细枝末节的不同见解外,还能有什么出息。
余世存编撰的《非常道——1840——1999的中国话语》,似乎是在为我的话做注解。这实际上只是一本文人政客以及名人言行录,有点《世说新语》的味道。问世后很快流行开来。在僵硬的话语大陆上空,犹如一道闪电撕开了自由的裂缝。它的遭遇颇堪玩味:原本有序跋,被删了,正文也被刀斧手剁掉四五万字。余学者的记录得之书本——公开发行的出版物,仅仅因为摘录了一些暴露所谓敏感政客本性的事迹言语,便遭毁容斫伐。这除了验证细节的力量,还说明民间记录之艰难。倚靠官方材料,你还能看到活生生的人物吗?
所以,被称为另类历史的历史读物,不经意间承担起历史的重任。他要和掩埋血肉和细节的怪兽角力,吃力地拽出一个又一个细节和掌故,让人们回到历史场景之中,痛苦或喜悦。他们就仿佛打入历史花岗岩的一个楔子,品尝着破冰开浪的快乐。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