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人财两空了

何鑫业

总有一天，我们人财两空。

总有一天，我们的主张和观点沦陷，我们的身体和五官被占领，短裤和炕沿被掠夺。总有一天，你对你自己说：“啊，去个丢丢的，总算可以人财两空了！”

总有一天，已经做好人财两空准备的你，突然发现，你，连人财两空都做不到！

譬如，你原打算，弃官从商，然后然后然后，千里江陵一日还，没想到，根本不可能，你有了太多太多的盈利。譬如，你原打算，弃商从军，然后然后然后，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没想到，根本不可能，你不但打了胜仗，还有了太多太多的战利品。

再譬如，你原打算放弃牡丹，芍药，甚至放弃茶花，菊花，而且，凡是大朵的都放弃，凡是重瓣的都放弃，只种一种兰草，你认为这是人财两空的第一步。没想到，有一天，兰草开花了，奇小无比，奇香无比，奇白无比，胜过了一切大朵的和重瓣的牡丹和芍药。

再譬如，你原打算骑马去锡林郭勒，后来改为步行，你认为这是人财两空的第二步。没想到，骑马的锡林郭勒是草的锡林郭勒，草，至多五六种；步行的锡林郭勒是虫的锡林郭勒，虫，多至几十种。没想到，骑马的锡林郭勒是风，步行的锡林郭勒是云，而，云是风的老祖宗。

总之，无论如何，你没有办法人财两空了。

你发现，妨碍你人财两空的是，成千上万的物质。这物质，多到扯你的衣襟，绊你的脚，而且都是盛世年华，好东西，却给你下绊子。这个物质，不是一个概念，是类似红楼梦一百零五回抄家的东西，是“古玩软片共十四箱，玉缸一口”；是“黄白狐皮各四十四张，倭缎三十二度”；是“美人似雪，投怀送抱，美味掌目，眼花缭乱”；是“吃多了伤胃，玩多了伤身，思多了伤神”。

更妨碍你人财两空的是，应有尽有的便利。譬如，过去到京城要七天七夜，哐当哐当，你要携一箩筐的书，一本一本地读，先读诸子百家，再读太平广记，车到通州后，还有余暇，才读三侠五义。

现在好了，一壶酒还没喝完，明朝朱棣的京城到了，大内到了，读个P啊！锦衣卫就在你弹指一挥间的左袖边。

过去，张岱从山阴回杭州，要半日一夜。乌篷船逼仄，行动不便，只好思绪万千。久而久之，写就一百二十五门类、四千余条目的《夜航船》。现在，现在啊，一圈麻将，八万还没甩出去，一副好牌还没有胡，见了个大头鬼，南宋的临安府杭州就到了。

过去，皇家祭祀要七个时辰十四个钟点，从子时起，至午时止。现在十四个小时，你可以把整个京城逛遍，包括它的前世今生，包括它的莺歌燕舞。

总之，物质太多，你扔不尽啊。过程太便利，太舒适，你留恋啊。打胜仗太容易了，你没法丢下战利品不管啊！你说，去个丢丢的，是这个理不？

再譬如，你原打算弃官从商后，写一部书，说说人财两空的禁忌，写着写着，你却爱上了人财两空。譬如，树上有两只鸟的时候，你不要买空卖空。譬如，梦里出现照镜子时，你不要买期房，要买现房。譬如，五行缺土的人，长得再漂亮，再动人，你都不要和他谈婚论嫁。

后来，你明白了，为什么柴炉烧的饭好吃，因为它含了五行。柴是木，锅是铁，灰是土，火是火，水是水。为什么煤气烧的饭不好吃，因为它少了木和土。为什么微波炉反复受质疑，因为微波炉五行缺得更多，缺木，缺铁，缺火，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