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巷
(2014-02-03 10: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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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鑫业猫文化 |
分类: 随笔 |
猫的巷
何鑫业
巷子从五十米外的桥头开始,过了桥头就算入了巷子。
但,这是猫的路。猫每天都要出巷一次,走一次,回来一次,一共两次。
一场雨下到巷里,大的梧桐的花和小的茉莉的花,都落到了地里。反正,一落雨,这巷子,就如要命的宋朝人所说:“……小楼某某听春雨,深巷某某卖杏花”——翻译成现代汉语或者说网络用语,就是:“一觉困醒不要慌,路上地上,反正,都是花”。
梧桐不在巷的路上,梧桐树在巷的墙门里头,和巷隔着一堵墙,所谓红杏出墙,便是。
墙门是一个大宅子,花草很深,光照进去,总有许多照不到的地方。一对兄妹,住在这个墙门里,妹妹三十几岁,穿着华丽。夏天的辰光,我见过她,看她撑着伞,走到隔壁的小巷里买充值卡。现在回想起来,大概50元一张,两张100元的红钞票,一买就是四张,然后店主帮她刮卡,往手机里充值。
说到花草,这条巷里见的最多的是凤仙花,一种草本的很贱的花。不光光贱,还很俗气,粉粉的。
在凤仙花的眼里,这条巷是前朝留下来的,不光光是今天一个朝代。这样的意思,是有个说法的,叫做:“前朝的锣,前朝的鼓,前朝的锣鼓;前朝的胭,前朝的脂,前朝的胭脂”——反正,都是,前朝的脚印压着今天的脚印,前朝的小吃垫着今天的饥。当然,还有前朝和今朝显然重叠的东西,最明显的就是门牌啦,匾啦,作坊啦,石头的桥木头的祠堂啦,什么的……譬如,巷最东头的那个铜的消防栓,就是民国手里留下来的,还在用。
接下来,还要说猫。拿猫说事,是因为一般情况下,我们进得去的地方猫能进去,我们进不去的地方,猫也能进去——譬如,那位充值女子的闺房,梳妆台前,镜子里,甚至床下。拿猫说事,也是因为一般情况下,我们知道的事情猫能够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猫也能够知道——譬如,那个大宅子的秘密,花草深处,阴影里,另外,甚至一些乱七八糟的蝇营狗苟,你懂的。
然而,猫的眼里,没有人,只有燕子。也就是说,人还入不了猫的法眼,人还不在猫的话下。也就是说,人把猫当一回事,猫根本就没把人当什么屌东西。猫整个上午,一动不动地盯着燕子,燕子在梁上,它在地下。燕子一会儿飞进去,一会儿飞出来,而猫一上午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猫的生活节奏很慢,慢得让人难堪,它的尾巴,差不多两小时才横的扫一次。也仅仅,慢慢扫一次而已,然后不扫了,没有了。
邻居说,猫的女朋友或者说叫猫破鞋,嫩猫,猫妞,是一只小的刚发育完的白猫,相当于我们身边梳直发的绿茶婊。白猫,没有这个巷的绿卡,所以住在巷的外面。即便是发情期,热恋期,腻歪期,猫也仅仅是一日两次去一下而已,一次是出去,一次是进来。对了,这里要强调一下,同样是发情,可是,那个买充值卡的妹妹显然做不到,买充值卡的妹妹似乎情不可耐,整天的打电话,整天的买充值卡。
到了晚上,巷的大小是因猫来决定的,猫体长四十厘米,猫从东头走到西头,一个时辰的样子。再走到隔壁的巷,腻歪一阵,再走回来,又是一个时辰的样子。两个时辰下来,猫步,一步二十厘米,一个猫身40厘米,四个小时,天就亮了。天亮了,巷子就活了,油条烧饼豆浆糍饭糕,自行车黄包车三轮车,小包车,全齐了。
猫,每天清晨,走到药铺那里,不走了。后来证实,它,不是不走进去,而是不敢走进去。因为,猫最怕的四样东西,当时的药铺里都有,一样是麝香,一样是牛黄,一样是冰片,一样是虎骨。
药铺,在巷的东头,宅子的左手边。药铺比宅子更深,人没走进去,就能闻到中药的气味。还是读初中的时候,药铺的楼上,有一位长脸先生,我见过这个人,脸真的很长很长。当时,巷里的人都说,这是位神医,神医神在哪里呢,原来也是有一个故事的。故事说,这长脸的先生刚到时,就有一对夫妻慕名来求诊。夫妻说,结婚十年,没能生育,走遍天下治不好,今天豁出去了,来求先生出一个邪的歪的厉害的招,治不好都不要紧,只求一个明诊。先生说,坐下来,慢慢说,慢慢说,……方便的话,先把二位的脚,伸出来,让我摸一下。于是,夫妻脱下鞋,褪去袜子,一共四只脚,先生依次摸了一下,没说话,洗手去了。回来时说:“……喔,知道了,没有问题啊,回去服两个疗程的药就好了,包你们二位生儿育女。……药,也很便宜,白菜的价钿而已。……可以了,走啊!为什么不走?”
此后,这对夫妻真的生下一子,此后,这条巷成了四乡八里的福地。此后,一个说法也在当地流传,“郎中么脸要长,生儿子么脚要热”——女子脚冷有碍生育的说法,一直到文革时才被当作迷信终结。
前面说过,巷子从五十米外的桥头开始,过了桥头就算入了巷子,但,这是猫的路。燕子的路不是这样的,燕子是先从西北飞入巷子的,然后绕着祠堂和戏台飞一圈,再稳稳地落在一根红漆的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