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玉者

——100个微人物之二

http://hzdaily.hangzhou.com.cn/hzrb/html/2012-09/16/content_1344399.htm

何鑫业

我问过九三，你的名字，究竟是你爷爷九十三岁生你的，还是你爸爸是九三学社的，或者，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你是学过九三道人的真经的？九三笑了，说：“都不是都不是，……说起来难为情，我脚上少了一样东西，……头顶又有三个旋涡，小名叫九三……”

我说过，九三是余杭街上有名的识玉的人，也兼收玉器。这个人在当地名声很好，远近的老头老太都认他，为什么，我就举一个例吧：譬如，你有一块玉，卖给九三了，九三有一个规矩，半年之内你可以原价要回去，也就是说，他收一块玉，在半年之内是产生不了利润的——用他的话说，这是学的人家英国人，买东西可以退货——我知道，他说的是英国的翠丰，也就是百安居。

九三剃一个秃瓢，秃瓢上满头横肉，他自己嘲笑自己叫肉馒头。

前一次见九三，发现他满头横肉不见了，长出了板寸，人瘦了很多。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一言难尽。我说：“简单说”。他说：“……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吧！”我说：“怎么个肉馒头打狗？”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推了个头，走了，说后会有期。我问阿八，是不是搞女人家吃生活了？不是，莫非赌博？也不是！阿八说，你，不了解九三，九三把老婆当命宝，的，从不搞女人家，也从，不赌博。

后来才知道，九三着了玩古玩的一个道儿。他通过玩家，用九十万块钱，买了一窑的假货。九三说：“……窑在福建，我自己去看的，也是当着我的面挖的。……当时挖出来，那窑里的东西是跟树根连在一起，分都分不开。……没想到，是假的，是个局！”我安慰九三，九三说：“不用，……小钞票，一只镯儿的事情！”说这话时，九三气势恢宏，没有一丝假意。后来，阿八开玩笑，说，你当时多付三万就好了，九三嘛，就索性凑齐九十三万。

见过九三的老婆，余杭人叫老娘，很干净漂亮的样子。九三的老娘很直爽，一开口就揭九三的短：“……什么啦，脚上少一样东西，听听蛮好听，……是，少了一只脚趾头，……头上又有三个涡，人家只有一个涡，这种人不好做老公的！……你们不相信……”九三很宠老婆，见老婆总是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他哄老婆时，他就说，他收藏的玉中，老婆是最大的一块玉，是无价之宝，晶莹剔透，温润圆融。

九三的狡黠之处，在于不动声色和浑水摸鱼，举两个例子：一次，我让九三弄一只缸，起码要民国的，养水苕，便宜点。九三弄来了，说是明的，且是宫内用的，有条龙，只要两万块钱。我一看，不对，是和尚坐化的东西，被我拒绝了。还有一次，他向我一位写诗的朋友推销一张案桌，也说是明的，是黄花梨。半年后，我去见朋友，发现九三玩了一个把戏，很拙劣。其实这个把戏百度上一查就能查出，钱讹得不多，也碍于多种原因，这里不点破。

九三的可爱之处是，他这个人玩玉，玩出了做人的半径，比如说花钱：明明是我请他吃饭，他偏偏要点他吃的酒，一种铝瓶装的330毫升的原装喜力，两个小时一共喝掉了60瓶，25元一瓶，1500元钱，是饭钱的三倍。还有，你问他借钱，他从来不会问你还，你还他，他还会跟你急，以为你识破了他什么鬼把戏似的。

九三也是个女儿，在美国读书，我起码听见他有三次在电话里要女儿回来。他说，美国算什么东西，又没有黄花梨的，也没有元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