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告诉我们什么
(2008-10-13 06:5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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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我们何鑫业文化 |
分类: 随笔 |
乌鸦告诉我们什么
何鑫业
乌鸦打一开始就对老刘头家的烟筒有缘,烟筒紧挨着飘过来的云。三两滴雨水顺着春分的景象往下滑,一直滑到玉米堆和椴木的花影那里停止。
乌鸦是那种身体很轻且有占卜能力的飞禽,它在烟筒那里踱来踱去蹦蹦跳跳完全呈现的是一种迹象,而非偶然。迹象一,西屋的花蹄子奶牛不是今晚就是明早要产犊,甭管产的是母犊值2000块人民币、公犊去他的只能卖给药厂顶多250元,还是另外的什么邪门的状况——拉倒吧,对乌鸦而言,烟筒下的这幢黑皮屋子反正不是今晚就是明早会有物象降临。
迹象二,椴蜜采尽,养蜂人正在收拾杂物打算离开。这个“杂物”包括雨布、成捆的柈子、摇蜜的桶、矮桌、油罐水壶、蜂坯、割刀等等。这个“打算”包括还要挑个收蜜蜂回箱的好日子、把割毕蜜的坯摇完、联系并等待车辆的到来、装车等等——可是,这一切对乌鸦而言早已了然于胸,乌鸦的预言是:拉倒吧!大椴树下的这些人与物质,不是这一周就是下一周会有涅磐出现,旧的人物要消失,新的人物要产生,而且那个撅着屁股敢穿红衣服埋头割蜡不怕蜇的女人将有故事发生。
迹象三,古人云:“春分分三候;一候元鸟至;二候雷发声;三候始电”。“电”是什么?老刘头的二闺女穿红戴绿涂脂抹粉搔首弄姿、走路和说话都已变声、待人接物更是热情而又张扬:“……妈——!有人来了,……嗯哪!都七八个呢,快啊!……完了完了,人家搁东头走雁子家去了……”“是啊是啊,我可贤惠啦,你没瞧我的半拉脸,我的手可白嫩白嫩的……”前数日,乌鸦瞅着姑娘出门瞭望的次数要比沉思还多、瞅镜子的眼神要比瞅爹娘还迷糊,就预言有姑爷要上门——人为肉身,男娶女嫁,万物更新,勃勃生机,乃宇宙之真性也——乌鸦以为。
以上三景,无论消失还是降临,红娶还是绿嫁,对乌鸦而言都是获利。乌鸦处于人这个大物种的生存间隙之中,争你所不屑,食你所不屑,栖你所不屑,且乌鸦无需有房有车,无需月薪几何,无需办证办卡,安身立命只需一棵树就行,一只鞋或一块瓦的平方亦足矣。所以,无论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还是合久必分,九分天下还是三分天下,选中老刘头的烟筒作考察站的、有着带肉垫的六个前趾两个后趾的乌鸦总是得利。
牛产犊的那天,总共有八只寒鸦一只秃鼻鸦赶到现场,趁人不备把牛犊的血、脐和胞的残留物啄得一干二净。浑身修女般全身乌黑的秃鼻鸦,一度还跑到了奶牛的屁股缝里,用它的喙作起了护工。养蜂人走后,乌鸦围着一摊物体上飞下跳,这令老刘头十二万分地诧异:“这是咋呢!莫不是他们留下了什么?”老刘头让老伴去轰,乌鸦跑树上去了,可地上什么也没有啊!“莫不是他们?……”老刘头犯懵。
乌鸦形如修女,职如清道夫,了事如巫神。乌鸦衔来岭上的冬青(桑寄生)在屋顶上,隔年就生机勃勃地将烟筒团团围住,还将屋角东头的马厩顶上整得像草甸子似地,郁郁葱葱。乌鸦还在椴树半腰作了一个巢,天天候在那里作观察状,至多是作一些短途飞行——一会儿飞到烟筒上叫两声长的,撅一下屁股,一会儿又回到树上叫三声短的,甩一回颈子,闹得母鸡下不来蛋。
老刘头嫁闺女那天,成千上万的寒鸦、秃鼻鸦、大嘴鸦落满了椴树,黑压压一片,轰也轰不走——老刘头顶真地跟山外来接的人说:“别轰!……快别轰,顶头短鼻的那个是咱家养的。……还不信,不要说家养的,你还更不信呢!打顺治帝入关那年就养了。……你看你,怎么老不信呢,‘索伦杆’知道不?……那就拉倒吧!”老刘头说的“索伦杆”是指的清顺治帝入关后,在故宫内设的一种上置猪肉、粮米供乌鸦享用作祭的神杆,东北的所有这种“神杆”都表达了东北先民对乌鸦最高规格的崇拜。
乌鸦通灵,椴木也通灵,乌鸦说:“我,一大老早,就看见黑子跑岭上去了,天擦黑那阵子才跟着老刘头的牛车往沟这边边过来”。“黑子”是老刘头家黑毛白颈的狗,“沟”是指的完达山最后一道岭白馍岭西头顺着水曲柳一路长一路流水的溪,丁丁咚咚不说,还凉气逼人。椴树自从蜜采尽后就一有风便往玉米堆里落花蕊子花序子花柄,哗哗哗地,还随风飘扬一种叫白日梦的东西,烟似的,水似的,雾似的,不能吃,不能喝,还扰乱人心。
见天,老刘头说:“乌鸦告诉我们什么,拉倒吧!乌鸦告诉我们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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