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民国生活》章节五
(2008-10-06 16:2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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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民国生活》章节五
何鑫业
少爷郑广和
少爷郑广和是也有病。
郑广和,不但左脚短了一截小脚趾,而且小时候一直尿床。
郑广和是二姨太生的,二姨太是绍州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千金,人长得灵灵秀秀,可惜生下郑广和不满两月,便因产褥热去世。那时候,老爷的一个舅佬,也就是二姨太的一位堂兄,在上海开了一家正广和汽水公司,也生产糖果和奶粉。少爷出生后的头两个月,就是靠舅舅正广和的奶粉度日的,所以取名郑广和。
按郎中郁知非的说法,这两个月的缺奶水,埋下了少爷日后尿床的病根。
郑广和尿床的名声很大,当时的绍州城里,哪里杀了隔年的猪,就会有人把猪尾巴送到郑家来。郑家和善,也不嫌多,不管有用无用,都给人家赏钱,久而久之,这往郑家送猪尾巴,成了绍州的一说,一景。
郑广和也不知吃了多少隔年的猪尾巴,燉着吃,煮着吃,蒸着吃,磨了粉吃,做成了丸吃,熬成了冻吃,都不见灵验。
好不容易,等到郑广和长成了俊朗,帅气,风流倜傥,像个大户人家少爷的时候,尿床的病是断了根,却没想到新的毛病又出来了,滑精!郑广和几乎天天夜里要滑精!好在这件事只有如衣和老爷知道,连把少爷带大的三姨太文清都不晓底细。
如衣明着是老爷的妾,暗着却是少爷郑广和的通房丫头。
这个主意是郎中郁知非出的,在老爷和郁知非的眼里,如衣是一帖药,是用来治少爷郑广和缺妈少娘的病的。老爷酷信郁知非,是因为郁知非治愈过老爷的伤寒,可以说是老爷的救命恩人,再世父母。
每晚,如衣都把被筒焐热,焐得郑广和睡着,再回自己的房里睡。有时候,如衣捱不过郑广和,就把郑广和的东西焐得热热的,棍棒似的,插到自己的下身里去,想让他好好射一射,像男人一样做像人样的事。可,郑广和,总是一进入五姨太如衣的身子,就软疲疲了,不一会,还是滑了精!
如衣进少爷房间的第一天,就被三姨太文清督着,和少爷通了房。如衣知道,三姨太也只是来走走老爷的过场,是充角色,根源主要是少爷郑广和病病歪歪的,不像一个大男人。
现在,老爷不准如衣再与少爷睡一张床,说是要让他再去读书,到很远的地方读书,怕他今后缺了人,不好过活。
说郑广和软疲疲,是说的郑广和的脾气,郑广和的病。郑广和说的话,行的事,却一点也不疲,不软。有一年,蓝飞飞与花房的后生有了事,老爷把她捉起来,脱光了吊在轿厅里示人。郑广和知道了,从学校里赶来,头上缠着白布,白布上写着字,坐在轿厅里抗议。
还有一次,如衣已进了郑家的门。
这一日,她同了蓝飞飞一块去粉店里买粉。这家粉店叫孔凤春,孔凤春的对面是羊汤饭店。两人拣着挑着,与粉店的女掌柜说着话。突然,一阵车马的嘶叫声后,羊汤饭店里冲进去许多警察,他们不由分说地从里面押出了许多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都像是读书人,有人说他们聚众闹事,也有人说他们是革命党。突然,如衣看见被绑得贴贴实实走在前头的竟然是少爷郑广和。如衣几乎已经叫出口来,见蓝飞飞和那位女掌柜惊慌的表情闪了一下,就连忙改了口。
这一晚,郑广和没有回来。从那次以后,如衣就知道,郑广和其实是个不疲不软的人。
如衣的父亲以前是吃洋行饭的,后来屯白蚕丝与外国人对抗,蚀光了本钱。如衣自小就能看懂少爷的那些洋文洋字,什么《共和与民主》、《理想的制度与浪漫的政治》,还有《天演论》。原来如衣以为这些都是少爷课堂上要读的书,没想到他是真的这样读,这样想,这样去做的。
后来,如衣发现,每次革命回来,郑广和的病都会好一些。再到后来,好一些的时候,如衣反过来会追问少爷,是不是又去革命了,弄得郑广和哭笑不得。
不是革命,是罢课!
郑广和结结巴巴地说。
如衣很开心,别人说革命,郑广和要恼,她说革命,郑广和就不恼。另外开心的是,革命竟然能治郑广和的病,比郎中的方法还灵验。
如衣也知道,老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出了人命怎么办?但从心底里,如衣还是更支持郑广和去闹事,去革命。
蓝飞飞是反对如衣给老爷做小的,即使是名义上的,即使是为了少爷好,也认为不该。
你以为鸭给鹅做小?
那么有趣!
蓝飞飞赞成如衣直接嫁给少爷,哪怕做小也行,别掖着拧着瞒着。蓝飞飞不知少爷和如衣通房的事,还暗地里怂恿过如衣好几回,让她用身子勾引郑广和,免得郑广和去外头寻花问柳。
女人身子一热,男人就心思定了。只要女人身子热,没有男人会……
从谈话的口锋中,如衣听得出,蓝飞飞是把自由恋爱也看作寻花问柳的。
……都是残花败柳!打过胎,生过花柳病,……被人,撕裂过,咬过,舔过。
千万不能寻陌生女人!
……
这时候的蓝飞飞又说妓院的不是了,平时说得最多的,都是夸那里面爽,像个做人的样子。早上睡得恹恹的起来,午后寻凉弄瑟,晚上唱曲,光是宵夜就要吃两三回,人参燕窝,鱼翅,海参,还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捧场……
那莫不是大家要抢着去了?
如衣嗔她。
人家还不要呢!……你不相信,里面规矩多了!属羊属虎的不要,属羊的害人,属虎的伤人;骨节高大,黄发少肉的不要;过了七八岁时令的不要;瘦小癯弱的不要;汗毛反着朝上长的不要,眼睛里黑少白多的不要;连骨头太硬的也不要……!
不要说了,说得我们有一天落魄了,想去那地方也去不成了!
如衣推了蓝飞飞一把,又说。
真有那么多规矩吗?
你不相信也罢,别往身上想呀!大妹妹出身名门,不过是落了难而已。不像我们,生来就是被人竖着抱起,横着掼下的人,再挣扎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红的牡丹,白的牡丹,黄的牡丹,黑的牡丹,就是绿的不是牡丹!……我们是绿的,天生就不是牡丹,只能被他们采过来,摘过去,……当当配料。
如衣被她说得难受起来了,脱口而出。
四姐姐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属虎的,冬至那天生人,是最凶的命……!
冬虎呒没问题的!冬虎最良心好不过了,怪不得会遇上少爷这种人!咳,我问你,少爷的书到底还在不在读,像读又不像读?温吞吞的!这少爷一定是名字取坏了,郑广和,和什么!什么事情,一和,就和得没气没屁,和得像一个女人,连走路也软皮拉塌的。……再说,他的命,被他的老子占去了一半,老子太强,强得这儿子的脚趾缺了一截,不要小看这一截,算命的说起来,这是破相!……前天,巷口的竹器店老板娘,我们白术叫她三干娘的,突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郎中来了医不好,叫了三坝头的算命瞎子来,算命瞎子说,这个人的命被人克着了,没有办法医的。克她命的人不在绍州,所以算命的说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她一点点地把肚皮里的东西都吐光,吐得剩了一张皮……后来,传来传去,大家才弄灵清,那个克三干娘的人,是她的一个伙计,这个伙计是江西人,前年劈毛竹老头的时候,把三干娘的脚趾头劈掉半只,后来这个江西人去了湖南,怪不得算命的拿他没有办法了……
如衣捂住蓝飞飞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哪里有那么吓人,这个呆子有些怪倒是真的。那天,他对着一根老鼠尾巴说,谁去弄这个东西了!剪下它作什么?把个冯伯撵出了院门。后来,他对我说,这根老鼠尾巴,让他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来世的他……你说,慌还是不慌!……我不怕什么破相,命好,命坏,我怕的是,他就不是好端端的人投胎来的,……
有时候,一样东西就是会说出自己以前的生世的……蓝飞飞说。
你,也这样说!莫非少爷真是老鼠投胎来的?如衣当起真来。
哪里会是老鼠!再说老鼠有什么不好!老鼠是吃五谷的,咳!我问你,那天我看见你的老鼠又往后院子的西头去了,他老是去那地方作什么?是不是因为二姐姐的事?那地方阴森森的,你怎么好放他去的!
不要说得那么让人怕,老鼠,老鼠的。哪里会是他娘的事!我问他,他不说,有一回,问急了,他说是去看一种有锯齿的草……
如衣说。
说话间,噜噜踱了进来。这条黄狗肥得像个胖男人,脑满肠肥地朝蓝飞飞张嘴,喘着粗气。
噜噜要比花公子还下作,你看它的下身,蓝飞飞朝着如衣的耳朵说。
如衣果然看见肥狗噜噜的下身,挺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棍棒,说,莫非大奶奶的斋期做好了,又上三奶奶那里去剪纸了,……许是真的在三奶奶房里,也说不定。
噜噜这畜牲走了过来,嘴张着,走到蓝飞飞的膝旁停了下来,来回地用身子擦蓝飞飞的腿。蓝飞飞用腿要踢噜噜,被如衣制住了。如衣从抽屉里取出一盒万金油,递给蓝飞飞,说:
你只要往自己身上一抹,用不了一会儿,它就走,我试了好几回了!
果然,肥狗一闻到万金油的味,不一会儿,真的调头走了。
它把我当那老臊婆了!不要脸的,把个狗的东西养得比人还大,还粗!蓝飞飞说。
大奶奶的斋期七七四十九天,才还廿天不到呢,怪了,如衣附和。
这狗也宠得像人儿似的,耐不了饥食,脑子里都是下作念头,下作……!不说了,还是说我们自己的,他说,要去寻有锯齿的草,有锯齿的草,不就是茅草吗?用得着上那地方去寻……?
就是嘛!后来又说是去摘薄荷,还真的摘来了,把它挤成了水,你看!就装在这只瓶子里!这只瓶子原来是老爷在用的,他把它拿来,洗了十七廿八遍,这个怪人!他说,平时把它藏在枕头下可以避污秽,天热了,还可以舒气用,又可当香水。他让我,这样离开瓶口一寸的地方去吸它……
蓝飞飞拿过来,吸了一口,果然清香扑鼻,凉丝丝地,蓝飞飞听出了少爷的细致,精心:
不过,还是不要让他往那里去的好!我听花房的人说,那里有人被撕过票的……
绑票倒是不会,我是怕那地方阴气重,什么花啊草啊的,对这怪人不好。
……
蓝飞飞走的时候,送了如衣一只麒麟,是用恒源祥买来的纯金丝编的,通体金黄,头上的角用了银丝,高挑白亮,真是威风:
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我还不知道四姐姐的手有那么巧!
这不是足金,足金会断的,这也不是我的本事,是看着月份牌上的麒麟编的,里面先放了麝香,身子有那个的日子,千万把它放好……!
蓝飞飞说着,就出门外的回廊,走了。
(少了最后一节:http://blog.stnn.cc/StBlogPageMain/Efp_BlogLogKan.aspx?cBlogLog=1002201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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