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场合切忌喧哗

何鑫业

切忌喧哗的场合首选药店的铺子，倒不是那地方怎么森严壁垒，怎么就静了音了不是人呆的，不准人说话，只是因了那地方充满四面八方的药香：八角，丁香，三七，大黄，龙胆，龙葵，生地，白术，白芍，白芷……你走进去，你再兴致勃勃，纵使有千言万语满腹经纶，你也总不敌那冰片、薄荷、藿香的味来得浓烈，来得光赤赤的裸露！

况且，像杭州的药店如胡庆余堂，张同泰，方回春堂，万承志堂，叶种德堂等，都是清一色的大墙门，一进一进的，天很小，地很大，阴森清凉不说，仅说话的回声就很了得，足够吓你一跳的：你说“请！”，回声就变成了“请！请！请！……”你说“哪里哪里！”回声就变成了“哪里哪里哪里！农历农历农历！……”

另一个切忌喧哗的场合，自然是览胜之地，像西湖的湖心，九溪去杨梅岭的路上，云栖竹径1010年的枫树下，等等。据说，人有性情中人，景亦有性情中景，性情中景的一项可以量化的指标是：那里必有烟和云、氤氲和山岚。所谓“闲看庭前花，漫观天外云”，要紧的正是这“看”和“观”，而非说和表，而非喧哗。

正如，在黄果树瀑布前大声喧哗是无效的一样，你在西湖的湖心游，一只鸬鹚“呜”地飞过来，一只野鸭在前方50米处泅水，一阵类似20年前的风吹过船头，掠过你的发梢——你什么地方不能喧哗，偏要上这湖光山色春风拂面桃红柳绿的地方来叨叨，来实习做一小时的时尚话痨？

撇开鸬鹚和野鸭，撇开西湖的湖心最适合静思与打盹，也撇开人说的“你在天堂喧哗，还不如去人间磨难”“你在神那里聒噪，还不如去欲望那里煎熬”。单说，这烟和云、氤氲和山岚，就如戏中的魂，剧中的魄，胶水里熬出的汁，中药里滗出的汤头，是自然法则的精髓，梦里几回才能见到的真谛，哪里好用主观无限的声音、人为曲解的杂质、物质猥亵的混色去参合的！

我曾带着北方的友人，在零点后去过云栖竹径。手拎着车用探灯，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头上是古树，脚下是青苔，氤氲一阵接一阵袭来，那友人压低声音说：“怎么就那么像云山的老林子呢？”看官注意，这云山乃是黑龙江完达山麓的一个农场，背靠深山老林，邻近乌苏里江。

追看行云流水，坐等农稼耕读，再一个切忌喧哗的场合，当然要数非城市亦非胜地的野外——帐篷的野外，砾石的野外，牛蒡和酢浆草的野外——这时候，如果你大声、频繁地说话，就会有许多东西看不见，听不到，察觉不了。

譬如，云在头上涌，水在脚下翻滚，突然“咔嚓”一声，40米外一棵大叶榉小腿直径的枯枝砸下来，正砸在女贞树的枝丫间，摇摇欲坠；譬如，走过千亩苜蓿田的后半小时，山坡上出现了一种连绵的阔叶杂草，一望无际——注意了！那东西臭名昭著久负盛名，起码，那东西的名声比你大得多，那东西叫“猪殃殃”（又名拉拉藤，猪食之则病）。

而且，在野外，像枯枝那样从高处往下惠泽的东西还有很多：陡峭石壁上风化的碎石，有时候会像蝴蝶样飞下来，盘旋在你的头上，簇拥出一到两个桃花形状的伤口；河滩间暴雨突发，泥沙俱下的水会让你的身体漂起来，再劝你扔下所有的装备和口粮，活活地要你顺流而下。同时，与“猪殃殃”齐名的阔叶杂草也有很多，几乎数不胜数，像：野油菜、牛繁缕、毛毛草、播娘蒿、离子草、宝盖草、反枝苋、野塘蒿、一年蓬、田蓟、乔麦蔓、碎米荠、王不留行、蓼、藜等等。

这是一个需要作决策的年代，作决策需要的不是大智大勇，而是细枝末节；这也是一个良辰美景多于不夜天的时代，良辰美景可以用来筑情，而不夜天至少能观太极，宇宙。所以，这一生，如果你执意要说话，并且是大声说话，那就请你呆在家里，哪里也别去！就是即使去了，也是白去！

最后一个切忌喧哗的场合，才是统称为人间的地方，那地方“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利名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大声说话，与事实无多大干系，又会破了这既定的人天约定。不是吗！如果你执意要说话，那就请你不如闭嘴。

“哪里有欲望，就用安静去疗伤”，这话说得很狗屁，但一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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