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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虚无主义者(之一)

(2005-10-15 13:54:22)
分类: 小说


二十三年来,我只在大街上
见到过三个能进入我的剧中的人物

——题记



1
大学的第三年,我从学校的宿舍,搬到了一处住户家里去住。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是我主宰自己生活的开始,还是,学会了容忍和放纵自己。
其实,我并不讨厌学校的氛围,那种叽叽喳喳不闲着的,鸟一样的生活,挺休闲,挺喧哗的,这,没有什么不好。
但,我承认,集体宿舍毁掉了我个人性格的极端性。它,令我,既反感,又想保持体面,结果让人觉得很傻。像,一棵树上的唯一一只笨鸟,一片提早或是推迟飘零的落叶。
在人群中,不合时宜,是让我傻的根本原因。
尤其是在大街上。
我仿佛是一个走剩,或者提早来到的游客。

2
房东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妇,寡身独人地拥有这一份房产。
房东既聋且瞎,除了会收收房钱,别的一概不会。
老妇的这份房产,共有一个院子,四个房间。其中,两间是正房,朝南。两间是偏房,各朝西朝东。我来的时候,朝东的那间,已经被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子占着了,我租下的,是朝西的那间。
房东说,只要是年轻人,她都愿意租。
房东大概长久没人说话了,见到我,有些叨叨。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有一个说话喉音像我那样的男人,非常粗壮。
在新房子里醒来的第一天。
我缩在被窝里,看着四周的一切,觉得这房子挺适合我住的。
不仅仅是安静,
而是它,特殊的格局。

3
我所说的,个人性格的极端性,说出来其实也很正常。
一个是,我这个人,非常怕声音,尤其是那些出其不意和没来由的声音。还有,我至今像幼儿园时那样,需要在睡觉前,抚摩一块毛巾,这一奇怪的风格,我已保持了二十三年,这也是让人觉得我傻的原因之一。
再一个,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我需要有自己意义上的性生活,或称之性活动。
我说的,是自己意义上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
我需要在自己观照自己的状态下生活,每一个行为,在发生的前后,都没有外人的介入。
也就是说,
没有另外的眼睛,在看着我生活。

4
我不反感陌生人,
在陌生人中,我反应正常,
行动自如,
尤其是陌生的女人。

5
对面的那位女子,异常漂亮。
我说的异常漂亮,当然是指的,加上了我的想象,当然是指的,属于我以为的漂亮的类型。
那天,我来看房子时,她戴着墨镜,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蓝底白点的纯棉布裤,和浅绿的弹力背心,给我视觉上留下很深的印象。
大概是正房的另外一位住户,不常来住,所以,她当时躺着的样子,很是轻狂。
就像自己家的院子。
就像,她已经在这里躺了几百年了。
不曾,有人打扰过她。
她见老太太迎着我出来了,也朝我微微欠了欠身,礼貌地摘下一小会儿眼镜,露出眉眼处非常丰腴的,有着滑润感的时髦的风尘。
当时,让我跳到嘴边的一个词,就是:
尤物!
这是我大一时,最喜欢的一个词。
我甚至,为了这一个词,可以去听枯燥乏味的汉语课。可以去听,
“这雪下得好紧”。

6
我躺在床上,不愿起来。
它保证了我的个人意愿的顺畅性,我不知道对于我的一生来说,这是一种主张,还是放纵,抑或是堕落?
我说的它,指的是这间房间。
昨晚,我是在被一个人的安抚下,入睡的。这个人叫清少纳言,是《枕草子》的作者。
她在枕边对我说:
秘密去会见情人的时候,夏天是特别
有情趣。非常短的夜间,真是一下子就亮
了,连一睡也没有睡。彼此说着话儿,正
这么坐着,只听见前面有乌鸦高声叫着飞
了过去。觉得自己还是清清楚楚被看了去
了,这很有意思。还有,在冬天很冷的夜
里,同爱人深深缩在被窝里,听撞钟的声,
仿佛是从什么底下传来的响声似的……。
当时,我就缩在很冷的被窝里。
我把那位漂亮的人,想象成了清少纳言。她在离我大概十米远的地方,肯定也独自缩在被窝里。

7
这本《枕草子》的书,是我大二时的一位女友送的。她的名字,就叫草子。
记得她当时开玩笑对我说,这本书,就是作者为她写的。
当然,这是一个善意的玩笑。因为清少纳言,不但是日本人,而且与我们相隔一千多年。
今年开学的时候,草子突然失踪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草子是江苏人,家境贫寒。
直到十月的一天,到学生处去打听,才知道草子休学的消息。
除此之外,我这里没有一点草子的资讯,连片言只字也没有。
我甚至找遍了江苏籍的学生,他们都没有草子的地址。有些,甚至连草子这个人,也不知道。

8
我依然去为草子配了钥匙。
钥匙摊设在走进来的路口。
我选了一个长柄的,带螺牙的,我觉得它挺好的,干脆配了两个。
临走时,配锁的告诉我,我的这把锁,他已经配过十多次了,都是一些学生来配的。住个十天半月,最长的也不会超过一年,就有人来配钥匙了。
重要的是,你应该换一个锁心,
他说。
我说,喔,是这样的。不过,我随身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换的时候,再来找你!
在配钥匙的人看来,我们这些学生都很傻。
当然,我是其中,
最傻的一个。

9
不要以为我跟草子有什么关系,确实没有。不过,我从学校里,早一点搬出来住,可能情形就会不一样。
草子曾经对我说过,肉体关系能给予女人的,不仅仅是性高潮,而是稳定的延续性。
缺少了肉体的关系,感情就没有保障。
这不是我的观点,这是草子的,不是我的!
我,并不是不喜欢草子,而是在那样的氛围下,我缺少一种需要他人给我的,又不能由我提出的适应性,和适应方式。
就像我睡觉,必须要依赖一块形式上微不足道的毛巾,一样。
草子,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意识到了,但,我不能向别人提出,
一提出,它的作用等于就消失了。
一切,就会变得像演戏,像已知结果的运算。

10
打我来了以后,那位漂亮的女人就很少到院子里来了。她也不出去,总待在房里。
有时候电话不断。
我坐在桌子前,打开窗,就能看清她的房间的大部。另一小部,被一棵树遮挡。
当然,这是在不拉窗帘的前提下。
她穿的衣服的颜色,都很跳,很反常,
一会儿是蓝白概念的长裤,
浅绿的背心;
一会儿是酱红的条绒裤子,
深蓝的短袖;
一会儿,又是玫红的过膝宽裤,
浅灰的男式衬衣。
总之,她的色彩搭配,有些怪。对了!她总是把别人的上衣颜色,穿在裤子上,譬如,蓝白,酱红,玫红,甚至翠绿和大红。
她,从不穿米色,浅灰,白色的裤子。
穿得最多的,是条绒的裤子,条绒的衬衣。
这是一个有条绒情结的人,一个条绒
尤物。
我在为她总结。

11
奇怪的是,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想起有一年,在上海虹桥路一家酒吧里,见过的一位女子。
当时,我正要驱车离开这家酒吧,却在调头的时候,看见旋转的木门边上,站着一个怅然若失的摩登女子。
她,似乎是有些困乏了,拿一副醉眼瞧着我,很无所谓,很糜烂,很狐媚的样子。
我把车停下。
我估计她是短暂地把一小会儿时间,当作在梦中了。
我向她招招手,
她依然是用那种糜烂的样子,向我走来。
我示意她坐在我的车后座,
她撩了一下拉脱维亚式的裙子,坐了进来,问我有什么事?
我说,我觉得你困了,应该在我的车中打一个瞌睡。
她说,我天天这样。
于是,甩了一下漂亮的短发,又钻出车外去了。
一边走,一边朝我苦苦地笑着。
我开车走了,觉得她实在是一位让我惊心的女子,是地地道道的上海尤物。
后来,我再去那家酒吧时,就再没有见过她。
有人说她出国了,
有人说她也是位学生,是复旦的。
我却以这位女子为标准,从此以为中国进入了摩登时代。

12
这位“条绒”女子,睡得很晚,起得也很晚。
在这一点上,正好与我不谋而合。
到了晚上,我总是要在看完一本书,换另一本书看的时候,朝她的房间看上一眼。或者,是在起身去泡咖啡,取食物充饥的时候,看看她在干什么。
我说的“她在干什么”,其实是想,不是看。
因为,晚上即使亮着灯,我也是看不见的,她的象牙白的大窗帘,把一切都挡住了。
至多,只有一点点的人的影子,在晃动时,才能看见。
我想象她,
蓬着发,穿一件男式的条绒衬衣,在
房里忙来忙去。
一会儿,走到我的右面,她的左面。
胸脯挺得高高的,仿佛那里面装的都是青
春活力,装的都是激素,都是能杀人命,
摄人魂魄的魔力。
一会儿,她又走到我的左面去了,那
里有一棵树挡住了她,这很适合她做一些
女人的事。换个衣服,解下乳罩,改变一
个发式,什么的。
一会儿,她又走出来了,果然发式变
了。
她,蹲下去,又站了起来,头差点碰
着灯罩。
那灯罩晃动起来了。
她,就在晃动的灯罩影子里,脱去衬
衣,脱去背心,又把头发上的夹子拿掉,
她,把自己脱得光光的……。
我从小就是靠奇思怪想生活的,所以我不怕看不见。我说的,个人性格的极端性,也包含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只要我意识到,我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另外的眼睛在注视我,我这种奇思怪想就很多。
譬如,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把我的设身处地和她的对应起来:
我缩在被窝里,
她也缩在被窝里;
我冷,
她也冷;
我照了一会镜子,
她也在照;
我把灯开小一点,
她也把灯开小一点;
我和衣而睡,
她也和衣而睡;
我进入梦乡,
她也进入梦乡。

13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条绒裤子,穿在草子身上,就没那么好看。
是条绒让草子难看了,
还是,草子让条绒显得难看了。
为什么,她一穿条绒就好看了呢?
我说的“她”,当然是指的对面的绰号“条绒”的漂亮女子,那个尤物。
是条绒让她好看了,
还是她让条绒看上去好看了一些。
我反正搞不明白,
它们是一样的条绒呀!

14
配钥匙的人,有一天拉住我。
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个过过夜的女人家吧。
我说,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他说,你们大学生,不是经常要找一些女的,过过夜,做做家务的吗!
我说,是这样吗?
他说,喔!那些来配钥匙的人,都是这样的,不等我介绍,就会向我打听。我,已经为他们介绍好几个了,人年轻,又干净……
他说着,凑近我的耳朵,他说,
就是,提前,过过夫妻生活……,用不了多少钞票,又可以弄弄,又可以洗衣服,烧饭。
他说完,嘻嘻笑着。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说的“弄”,就是指的发生关系。
我说,这么好的事情!到时候,我要的话,就来找你。
他说,包你满意!要不要我的电话?
我说,我几乎每天都要经过这里,很方便的,不用了。
他说,还是拿着吧!
我从他手里,接过一张纸条,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
纸条上,有许多油渍。

15
尽管我认为,这个方式不错,但对于我来说,
这样的方式,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说的,主要是方式问题,
不是指的人。

16
我,还是在默诵清少纳言的言词中,进入梦乡的。
我不知道,条绒女子会不会也有一本这样的书,喜不喜欢清少纳言。知不知道,清少纳言,只有姓,没有名。少纳言,只是她的职务。
如果她也喜欢,我期望什么时候能告诉她。
清少纳言今天说:
鸡叫了起来,起初也是把嘴藏在羽毛
中间啼的,所以闷着,像是很深远的样子,
到了第二次第三次啼叫,便似乎近起来了。
黎明的时候,忽而看见了男人忘在枕
边的笛子,也是很有意思的。等他后来差
人来取,包了给他,简直是同普通的一封
信一样。
……
草子之所以说《枕草子》这本书,是清少纳言为她写的,不是因为“草子”两个字,而是因为我曾在草子的床上,拉下过一次手机。
尽管现代人很俗,没有人会带着笛子之类的东西去约会,但手机毕竟也有点笛子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
是,草子将它看成了笛子。
这个世界上,事实并不重要,别人把这个事实,看成了什么,当成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才是会成为影响你的东西。
我非常喜欢影响两个字。
什么叫影响,照
现在的说法
影响就是,影碟和音响。
而,照
《说文解字》的意思
影响,就是
影子发出的声响。
这声响
让你害怕
让你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而,左右了你
从它发出声音到你释然,这么
一段时间的
成长。

17
这一天,早上起来,那位条绒女子出来了,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如果她真的如我所说,是一个尤物,这一次就算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全面瞻仰尤物的机会。
她,像那天晚上那样,胸脯挺得高高的,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她的胸脯,是那种会晃动的,不加约束的胸脯。是那种软的,不是硬的胸脯。
我总觉得,她的胸脯里,像装了许多东西,然后挂在胸前,与身体成为一体。在外人看来,它们是分离的,把它单独称为乳房,称为奶。而作为她自己来说,它们和身子是个整体,丝毫没有“悬挂”的意思,它们也不叫乳房,不叫奶,就叫胸脯,就叫肉。
胸脯里,到底装着什么呢?
这么迷人!
这么稍稍一晃,一低头,就让人出汗,就让人血液沸腾。
她,真的低下头去。
我发现她的盆骨很大,臀部很圆。
她就这样捎带着一个宽盆骨圆臀部,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尤物!
她,把一些东西端过来,又端过去。这些端来端去的东西,都无关紧要。
这让我觉得,我和她,仿佛各是一种动物,由于我的到来,这一位先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母的动物,感到不适了,她要对我进行一定时间的观察,了解。
现在,她走出了洞穴,安详地做微不足道的事。这说明,她对我的观察已经结束,并且得出了结论。
这个结论就是:
她可以 在
院子里
继续 像以前一样
走动 并且
晒太阳。

18
她有一次,都快走到我的窗前了,并且朝我笑笑。
她的笑,让我想起清少纳言,让我想起清少纳言说的鸡的嘴还在羽毛里埋着的,第一声啼叫。
这一声“啼叫”是含蓄的。
她在院子里,
更多的时候,是背对着我。
我如实地说,放弃唯美的形容,她的肢体有点像旧时宫里的宠妃,一个因身体原因而受宠的女人;现时大公司总裁的秘书,一个也是因姿色而被重用的女白领。
她的盆骨很大,臀部很圆,腰很细,背却很厚。
确切说,是亚洲人中很少见的体形。
有些拉丁味道。
如果,用鱼来打比方,她不是侧扁身子的鳊鱼,鲳鱼,桂鱼,而是圆形的豚鱼。体滑,深布脂肪,有厚重感。
不排除有速度感。
因为,她背对我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要突然消失的可能。
这个消失,我当然是指的进房间,或者出门。

19
我说过,从小,我就是个耽于幻想的人。
经常处于沉思默想的机缘之中。
可以这样说,我的一半生命,十一年的时光,就是在沉思默想中度过的。
我高考时选择的作文,就是《如何在沉思默想中生活》,现在读的也是允许发挥沉思默想的空间数学。
我现在,为什么要强调这个呢?
非常不好意思!
我把眼前的这位穿条绒裤子条绒男衬衣的漂亮女子,沉思默想成我的姐姐了。
这个姐姐,既可以是严格意义上的同胞姐姐,也可以是次一等意义上的同父或同母却异母异父的姐姐,也可以是表姐,堂姐,甚至帮会,职业,学业意义上的师姐。
这多少有些矫情,但矫情很适合我。从三岁起,我就已经自作多情地生活了二十年。
那一年,我把一只母鸡当成了我的妹妹。
这使得我,很少有孤独的时候,很少吵闹,很少去扰乱父母难得的相濡以沫。母亲认为我从小就很乖,他们不知道,我有母鸡和沉思默想作伴。
现在,我要在这地方,住上两年,我起码得把我喜欢的这位邻居,幻想成一位不容易引起争执,一切愿意原谅,彼此不分你我,有助于人生快乐和学业进步的人物。
如果,我不喜欢她,把她幻想成一个饮食店的收银员,事情就会麻烦。
起码,至少会有一次,在院子里,为了晾衣服或者她踩了我的球鞋的某个部位。
大吵一场。

20
草子,很吃亏的一点,就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她幻想成我的爱人。
或者,我要爱的人。
这一点,问题在我,不在草子。
有一次,系里举办一次Party,草子邀我一起参加,我答应了。
参加完后,我发现草子已经幻想是我的法定配偶了,她把Party当成一次公众仪式了。
这使我很难受。
我不喜欢草子独自的方式。不考虑我,而独自以为的方式,很不适合我。
我对她说,你怎么能像大多数人一样地去思考一个极端个人的问题?
她误以为我拒绝了她,号啕大哭。
我对这种因方式不同,而并非内容不同而导致的分歧,要号啕大哭。
非常不解。
加上号啕大哭,也不是我喜欢的方式。
我的方式是沉思默想,和心心相印,虽然这种方式古老了一些,又非常落伍,但它适合我。
我对草子说,任何人不能强迫我!
草子误以为我因此而恨她了,哭得更凶。
这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她的不再出现,令我难受的,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点。
如果,她在老家,认为她爱过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爱她,那就大错特错了,那就害了她一辈子了。
事实是,我还没有开始爱,更确切的说,我还没有找到爱的方式。
不是不爱。
不爱,是完成了的。
而 我是
还没开始!
这一点,我自己很清楚。

21
草子的全名叫申屠苜蓿,比我小一岁,属兔,江苏淮阴人,身高一米六十三,汉族。
草子大二时,就已考出英语四级,计算机三级,获全年二等奖学金,在系里是数一数二的优等生。
草子的左脚,虽然稍稍有些跛,但身材和脸,却在系里是引人注目的。
因为,她的生母是扬州人。
我现在,之所以要这样罗嗦地数落草子,我想,主要还是出于怀念。

22
与草子不同的是,我一进入这个院子,一看见这位条绒女子,我就开始爱了。
起码,是开始幻想爱了。
现在,之所以给她定位成姐姐,我想,不是别的问题,主要是年龄。我对她的年龄的猜想是三十三岁,误差不超过正负半岁。也就是比我大九岁半,或者十岁。
这一点,请相信我,因为我学的专业就是猜想。猜想地球的年龄,第一束光的年龄,氢的年龄,第一株单菌丝藻类细胞的年龄,孢子的年龄,侏罗纪地质层Ⅱ级PC的年龄。
我的另一个猜想是,她独身,丈夫去了国外,离异,丧偶,这人类的四种生存方式中,前两种的可能性最大。
我现在知道了,
她常常让我想起上海那位酒吧女子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非常非常正常的行为中,就有着醉生的成分。
即使,撩一下头发,也是如此。
特别慢,特别凝重,又特别犹豫,特别特别地不像当下发生的事。
如果我不是一位学数学的学生,而本身就是一位作家,我就能单单从她们两人身上,发掘出这个时代暗含的元素。
一个伤感的主题,本来就是从美貌和欢快中来的。
她的另一个习惯动作,是,拢自己的头发。她的原意似乎是将它弄松,或者弄顺,但事实上,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我,就这样瞧着她。
她在院子里,先是搬出了一盆红色的植物。接着,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张布的躺椅。然后,才是她自己和一块蓝得出奇的毯子。
我指的蓝得出奇,一是说,蓝得很深很深,比藏青比黑还要蓝。
对了!是无限地蓝。
二是说,这块蓝的毯子,和她这个人,一混在一起,就产生了一种脱离这个院子,脱离这个城市,甚至脱离这个国家的效果。
这,在我第一天见到她时,就感觉到了。
那天,是蓝白和浅绿的效果,
脱离了周边的环境。
今天,是蓝和她的全身的效果。再加上非常强烈的,她的下巴与颈的连接处的白里透着晶莹的脂肪的效果。
完全脱离了这个国家,像东欧的一位什么女子。
我说过,蓝是那种死去很久又突然复活的蓝,就像我的专业拓扑学中的一个场,一个无限边界。
而脂肪,则是一种性的超国际的要素。
别指责我过于个人化,过于下意识。
我当年就是在一只普通的母鸡身上,发现了我对于动物尚存的兄妹情结。
看到母鸡身上,和当时三岁的我,一些共生的细节,一些做妹妹的含义:
它的光滑的羽毛
泛着光泽的
毛色。它的体温
(我曾经将手插入它的羽毛深处)
它侧耳的神情
它的花衣服
它的爪子(像妹妹的网球鞋)。
尤其是 它
注视我
把我当成一只三岁的鸡
和我把它当作
妹妹 如出一辙。
真是令我感动!我是个有毛病的人,我当年是过早地带有预见性地和动物建立起了一种人类 本该建立的互生关系。
我采用的方法,比现在国家提倡的,更有建设性,更有感情的情景性——认母鸡为有血缘关系的家庭成员,享受法律准予的第二顺序继承的权力。

23
我把条绒女子,幻想成姐姐,这会使人类建立起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这个人,对古怪问题感兴趣。

24
由于,认为我的声音,很像她年轻时相好的一位男人。
房东遇上我,总要与我说话。
我也认为,她那副苍老的样子,很像我临死那年的外婆,所以,也不讨厌和她说话。
她,总是要摸我的手臂,然后拉着它,慢条斯理地,说她的那个男人。
她说,她的那个男人,很粗壮。
粗壮得,随便一下子,就把她抱起来了。
她说,她三十几岁的时候,是很重的,有一百二十多斤重呢。
她说,那个男人真厉害,
能背着她,走二三十里路。
然后,还……
她说,以后,就没见过这么有力气的男人。

25
我见老妇的眼神里,有一种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这种东西,不是我和草子的那种。
也不像清少纳言般清纯,
很像我关注条绒女子的那种。

26
草子的室友,给我一个酒吧的地址,她说,我能在那里找到一个人,这个人叫筛雪,原来也是数学系的,是草子的同乡,她肯定知道草子的情况。
可我去找了一次,没能找到。
酒吧的人说,这个人已被一位房地产商包了起来,很难找到的,以前,的确是在这里做陪酒的。
从酒吧里出来,人懒懒的。
突然意识到,我到这里来,一半是为草子,一半可能还是以为,会出现另一个像上海的那位奇妙女子样的人。
这算是什么呢?
我说过,我是一个喜欢沉思默想,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并热衷于奇谈怪论的人。
这地方的酒吧,没有给我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没有一个女人,带有疲乏和糜烂,又无所谓的神情。

27
配钥匙的人,这一天,见我走过去了,使劲追了上来。
我说,没敢打扰你,我的房东已帮我找了一个,的确不错,既能做事,又能那个……,
我朝他挤挤眼。
他说,瞧你这脸色,就知道是一个人在苦读书,我今天一定要你去见一个人。
我说,哪能这样呢!
他说,哎!见了就罢,见了就完成任务,见了你就不是这样子了。
我觉得这个人特别有意思,仅仅是为了一点拉皮条式的介绍费,他不至于会这样。
我便随着他去。
他让我在他的铺子那里等着,自己走进了一条小巷。不一会,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随着他走了出来。
他说,怎么样!
又对那女子说,跟他说说,你能帮他做什么!
说完,他骄傲地站在了一边。
那女子很腼腆,真的如他所说,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位女孩子,又有点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什么人?
那女子说,她会打字,还会发邮件,会做菜……
我说,真对不起,我刚读大三,连电脑还没有。
她说,不要紧的。
我说,什么不要紧的。
她说,不做不要紧的。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她的长相就像草子。

28
很快。
我不能再想象条绒女子和我一样,同时做一件事了。本来,
我睡觉,
她也睡觉;
我把脸埋在被窝里,
她也把脸埋在被窝里;
我的嘴角沁出了口水,
她也沁出了口水;
我在为自己实施性行为,
她也在为自己实施性行为。
现在,没有这样的可能了!因为,她的房里出现了男人。
这说明她,不是独身。
究竟这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干什么的,是否本地人,这些我都不知道。
只知道,那天,我和清少纳言为伍,听她说:
无论是什么地方,白天里都开放着,
就是睡着也很风凉地看得见四面。
在月光非常明亮的晚上,极其鲜明的
红色的纸上面,只写道“并无别事”,叫
使者送来,放在廊下,映着月光时,实在
觉得赏心。
我觉得,清少纳言使用的色彩,和条绒女子非常相像。清少纳言也喜欢酱色,蓝色和红色。唯一不同的是,清少纳言可能是鳜鱼般侧扁小巧的身子,而条绒女子则是圆的豚鱼般的身子。
想到这里,我就瞧了一下对面的房。
我本来想看看她的身子圆到什么程度。
没想到,才九点四十二分,她的房里就黑了,这比平时足足提前了四个小时。
时间搞错了,要么是病了,或者是明天要起早,这些都猜错了。
第二天,她的房里冒出了一个男人,一个起码比她大十岁以上的男人。
也就是说,我在昨晚担心她生病或出什么事的时候,她正和这个男人睡觉。
并没有出什么事!
这使我很沮丧。
沮丧的细节很多,别以为,这个沮丧和失恋啊单相思啊,这些人类的情感问题有关。
这些沮丧的细节,都是经过和我三岁时的那只母鸡的行为,比较后产生的。
简言之,母鸡做到的,条绒女子没有做到!
当然,你也用不着说,
母鸡做到的,整个人类都没有做到!

29
母鸡任由我,将它认作妹妹。
母鸡 侧着脸
把我看成
一只三岁的鸡 如同
我把它
认作妹妹
几乎 毫厘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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