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东平老师主编的2008年中国教育蓝皮书里，我写了一篇关于高校行政化弊端及解决途径的文章。最近有人告诉我，有关部门的领导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找大学行政化的弊端，不了解国情，根本没有多少价值。

领导说，中国大学有行政级别、提高行政级别，实属无奈之举。众所周知，出席会议、参加活动，与会者的座位是按行政级别排的，大学领导是副部长级干部，这与局级干部，在排座位时就不一样。座位的事，倒还是形式，与座位对应的，是话语权，你的话有没有份量、有没有人听。再进一步，是其他政治权利，比如厅级干部就看不到副部级干部能看的一些文件。

学校领导的地位，直接对应的，是学校的地位。而地位关乎拨款、关乎学校教师的收入，直至尊严……现在高校的干部，走出校园，进入公务员队伍，直接就能当处长、副厅长。

设想一下，如果大学没有行政级别，结果会怎样？学校领导开会只能坐在角落里，没有人请你说话，你说的话也没人睬，重要的文件按规定无法交给大学领导审阅，这样的领导怎么向政府争取资源？本来已经不被重视的教育，将陷入更加不被重视的深渊。更“要命”的是，学校的干部输送不出去，因为没有行政级别，无法参与某一级别的干部招聘，校外优秀的管理人才，也不愿到大学来，谁肯轻易放弃自己的行政级别！

呼吁取消大学行政级别，是害大学，还是为大学好呢？你可以进一步批评社会的官本位问题，可能改变吗？

要知道，企业有副部级、医院有副部级，房地产公司也有副部级……部分大学能有今天的副部级，是教育工作者为了自己的未来，好不容易努力争取来的。

转述完以上的话，他问我，取消大学行政级别，怎样解决大学校领导的地位问题？怎样解决大学的话语权问题？怎样解决大学获取资源问题？怎样解决大学人才与社会人才的流动问题？这些问题不回答，就没有破除大学行政化的现实可能性——至少，教育部门的领导听不进建议。

用官本位的思路来回答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自然与领导们的设想完全一致——大学根本就没活路嘛！要在这个高度行政化的社会环境中生存，就必须成为行政体系中的一员，所有一切都必须用行政话语体系思考、表述，这是适者生存的基本逻辑。为了生存，大学完全不顾本应坚持的教育规律、学术规律，以整体进入的方式，进入行政体系。

于是，教育部门的领导，以及学校领导，也可以一边指责行政化，而另一边，却努力靠近行政权力。直接结果是，大学日益行政化，教育味、学术味，让位于官场味、衙门味。也于是，所有关于大学行政化的批评，根本就没曾进入过领导们的脑中——在他们看来，这些不过是不懂现实的幼稚思维——这就是行政化问题在高校日益激烈的现实。

有没有答案？

能不能在官本位的社会中，给大学相对的独立性？这是一个思路。即用等级之外的另一套体系来评价大学。为什么要以行政级别来对应大学的地位呢？为什么要用行政级别来获得政府的投入呢？为什么有行政级别才有话语权呢？为什么人才招聘要有行政级别的限制而不能择贤而用呢？能找到的原因，仅仅是我们身处行政化的社会环境中。现代大学的地位、投入、话语权，本就与行政级别不相干——举办者必须依法保障对学校的教育投入、学校靠办学质量获取办学地位、靠对社会的贡献树立学校品牌。

取消大学的行政级别，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对应于取消，应该有新的评价体系构建，不构建新的评价体系（大学有独立、平等的办学地位、国家有科学的教育拨款制度），大学取消行政级别，将会遭遇强烈的现实阻力。再就是，当医院、企业等行政级别依旧存在时，或者其他行业正谋求行政级别与地位时，谈论大学去行政化，显然让教育机构的领导们很不舒服，换言之，去行政化，或许不仅仅是教育一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