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说，上海市政府，去年当了242回被告。而前年呢，只有13回。新闻还说，这200多回被告当完，上海市政府的败诉率为零。

政府大获全胜，这自然是可喜的，因为它至少还在证明着，政府是对的，靠得住。不过，政府大获全胜，也印证了另外一个逻辑——我以为是错误的逻辑——政府永远是对的。这是不对的。

新闻又说，在这些民告官的官司里，审判长开庭先声明：“不得打招呼”。而且，为了避嫌，还开设了跨行政区化法院。这自然可以消除读后感里的一部分狐疑，却不足以解释数据提供的事实——为什么政府依然永远是对的？民告官，为什么依然永远会败诉？

北京市的情况，或许可以提供一点儿背景答案。

北京市去年民告官的官司，政府的败诉率是12.1%。对比上海的零败诉，这也可算作是个突破了。从北京市两会提供的信息看，政府败诉率低的原因，多因为民对程序不理解，导致输掉官司。这么看，北京市政协主席吉林的话，听来就有点儿掷地有声了——“在一个法制国家，政府有什么不能败诉的？做得不对，该败就败，该赔就赔，该道歉就道歉，该承担责任就承担责任。”而在我看来，吉林的话，至少澄清了一个正确的逻辑——政府未必永远是对的。

在某一个时刻——比如民告官，人们总不免敏感于政府“永远是对的”。而若换了场合时间，比如放到自己身上，人们又不免常陷于“永远是对的”这个逻辑中。我甚至猜想，对前者的敏感里，正是从自己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在“作怪”。我不愿意把这简单地比作中国人的劣根性——因为高人早就说了，人的自私属性天经地义，所以我只能说，中国人对自私属性从来缺乏反省和抑制。这已经是中国的社会习俗。

就像那个斥责北京号贩子的视频所引起的轰动。等轰动得差不多了，号贩子也抓了，众人气儿也消了，我可以做出如下总结：不用说，视频里的女子总是对的；广安门中医院的公告我看了，大意就一个，它也是对的；北京卫计委的回应乃至国家卫计委的通告，当然也在说自己是对的；北京警方用抓捕的快速反应也在说，自己是对的；最后，连号贩子也坐不住了，说叫号贩子太侮辱人，社会应该感谢他们——当然也是对的。

归了包堆儿，斥责号贩子视频事件折腾一遛够，结果居然只有一个——所有人都是对的，所有人。

而既然都对，那么在一个法制国家——套吉林同志的话说——就没有败，没有赔，没有道歉，也没有承担责任这一说。这究竟是几个意思呢，想想我都紧张了——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是错的？还有没有错的人和事儿？如果没有，那这个世界的哲学，到底是什么啊你告诉我。

当然，事情远没有这么复杂和烦难，因为大家毕竟还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别人都是错的，或者至少都有错的可能——除了自己。这就是可以混淆视听但并不能颠覆哲学的社会习俗。所以，有信仰的人士，喜欢自我反省乃至忏悔。中国的老话，却必须在“常思己过”之后，单加上一个“莫论人非”——那意思，当然是怕“论人非”论得多了，却把“思己过”忘一干净。

其实，在中国，就连“论人非”也是假的，那不过是为了不“思己过”找的辙罢了。所以，走在中国的街头，满眼都是浑身是理雄赳赳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