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猴子的逸闻，我能记住的，有两则：一是取猴脑，笼子里一群猴子，各为保命，于是推搡出最靠近门口儿的一只，供人拿去；二是鲁迅老师说的，猴子里也曾有过要站立起来走道儿的，不过最终被其他的猴子咬死拉倒。

毕竟同属灵长类，所以人怀上猴子的基因，也不足怪。人的逸闻，大多也出于推搡乃至咬死同类。而且，尽管人已经站立起来走道儿了，但以供奉一个牺牲换取自己安身立命、以杀死异端整肃人群的道统，这个逻辑，跟猴子的思维，是不相上下的。而若以数额计，则当然还要比猴子强大百千万倍。所以，猴子见到人时，常常是脸红的。

这，当然是有感而发。

中国的雾霾，现在的焦点，基本聚于京津冀了。比较而言，天津鲜被提及，存在感可怜，但也因此，把北京和河北，推到了舆论的旋涡中心。于是，评论家A说：“北京倒霉就倒霉生活在穷人中间”。过两天，评论家B反驳说：“个别不学无术的王姓投机学者，妄言河北是北京雾霾之源……出生河北，卖身求荣混了个北京政协委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颠倒黑白，罔顾是非，实为学者中的败类。”单看省略号后面的话，若舍弃网络的隔空叫板，或者倒退个N年，评论家B或许真会把评论家A咬死吧。

尽管生猛如此，但评论家之争的逻辑，尚不及猴子的推搡和咬。因为猴子好歹还知道保命重要，而评论家为了意气之争，连命都不想要了。在他们的演绎之下，雾霾、评论家A、评论家B，出现了这样一个三角关系。其中，评论家的撕咬，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凸显成最激烈的一对矛盾，而忽视了，雾霾，才是他们唯一真正的敌人。雾霾一直是偷偷乐的角色。

然而，这个把戏，却不是评论家的独角戏。评论家A和评论家B的背后，各自站着庞大的助威人群。甚至，雾霾怨恨说的主流，早就成了北京与河北之间事关雾霾成因的各执一辞——你的企业污染我；不对，是你把资源都占了。

当观点对立变成意气之争后，猴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人恐怕倒看不清楚了。比如我想问问北京人：就以你们那超大城市的超大人口基数，没了河北企业的排放，真的就能独善其身吗？我也想问问河北人：雾霾之殇，难道不是你们河北人遭受的毒害更严重更直接吗？首先起而发难的，难道不应该是河北人吗？

所以，这场争论，不但没有结果，而且连围观的价值也失去了。或者说，围观的唯一价值，就剩下了观摩网络时代开撕的必杀技。而以我的心得，其实没什么太新的货色——评论家A，玩得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一套；而评论家B则更原始，争得过争不过单说，先骂死你拉倒。评论家C，则一直没有出现。

类似的网络争论，也围观了几年了。目前为止，确实缺乏推陈出新，没有什么新货色，争论之趣，也便日薄西山了。这一方面说明，大多数人都缺乏争论的勇气，另一方面还说明——还不如直接说——大多数人缺乏做人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