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随感录里，有这么一段——“我想，人猿同源的学说，大约可以毫无疑义了。但我不懂，何以从前的古猴子，不都努力变人，却到现在还留着子孙，变把戏给人看。还是那时竟没有一匹想站起来学说人话呢？还是虽然有了几匹，却终被猴子社会攻击他标新立异，都咬死了；所以终于不能进化呢？”

拿那一匹猴子形容黑龙江交通厅，仿佛是这两天主流的态度。而指责黑龙江“不讲政治”的其他交通厅，也自然就成了咬死这一匹猴子的其他几匹猴子。结论当然也好下，就是全国交通部门，“终于不能进化”鸟。

不能进化的结论我同意，但黑龙江交通厅是不是就是那匹“想站起来学说人话”的猴子呢？这得两说了。

先是，黑龙江交通厅到底说没说过“除夕高速免费”的话？查了一遍，首发和跟进的媒体里，都没见清晰的出处——谁说的？是最终的决定吗？已经形成了文件？所以，我感觉，“除夕告诉免费”，这更像是媒体放的炮。仅从14日黑龙江高速管路局发布的正式通知看——“2014年春节全国收费公路小型客车的免费通行时间为2014年1月31日的零时起，至2月6日的24时结束”——它好象压根儿就没有免费的意思。所以，黑龙江交通厅既不是那匹猴子，也不是“不讲政治”——它一直是讲政治的。

然而，这么一起连乌龙都算不上的小意外，却居然掀起了浪花朵朵。在交通部门一边，当然是“猴子社会攻击标新立异”的混乱，而在公众一边，却也引发了由轻信而愤怒的一拨暴躁情绪。

我想，轻信那条新闻或许还不是主要原因，大家真正轻信的，恐怕是那条新闻可能存在的理由——“何苦大过年的还让人交费呢？”这貌似是一句最有号召力的“人话”。

但也未必。掰开了说，“大过年的”，从今年春节假期的通知看，并不包括除夕。这当然是不尽人情的，但以交通部门的职责，显然不能擅自将除夕也纳入春节假期，否则，就是和国务院唱对台戏了。而对台戏再好看，它也是对台戏，意味着法令不能畅行。如果在高速公路免费这事儿上你觉得唱得对，那么以后其他的对台戏，是不是也就因此有了充分的理由？所以，除夕高速不免费，是正确的跟进政策。而且，全国交通部门统一实施，不能有的地方免有的地方不免，也是正确的跟进政策。这都无可指摘。

“大过年的”说清楚了，剩下的就是“交费”了。过年跟免费有没有关系？这是一个问题。按2012年开始实施的《重大节假日免收小型客车通行费实施方案》，过年跟免费就有关系。这貌似是个值得喝彩、实际上也无人指摘的逻辑，也是引发这次风波的强大背景。但我认为，这个逻辑，并非真正的“人话”，而只是另一种对台戏。只能说，因为人们被各种交费困扰日久，所以一见免费两字，就特别敏感而脆弱了，以至忘记了，其实就连免费都是值得推敲的。

按国家高速公路收费年限的有关政策，有些高速，甚至是相当多的高速，无论过年与否，本来应该已经全部免费了。而对台戏的内容，则是相关部门采取拖延战术，不断拖延免费的时间表。转换这个视角再看过年免费政策，我觉得相当一部分人的欣喜会消释的。相反，他们会发问，类似这样的自己和自己唱对台戏的场景，为什么竟能不断上演，变成连续剧？

事实是“终于不能进化”的结局，但事实也是，他们分明不是猴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