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年，我大中华有俩著名嘴炮——苏秦和张仪。哥俩同拜鬼谷为师，却一个合纵一个连横，干着互相拆台的勾当。

嘴炮没有好下场，虽然也有转着圈拜相的风光，但从最后的结果看，一个被车裂，一个被祖国驱逐客死他乡，都不算得善终。

嘴炮也有高下之分，苏秦就自认干不过张仪。这算自知之明。从技术难度讲，说服六家当卖国贼，比说合六家搞大团结，的确难很多。所以张仪要略胜一筹。不过，看俩人摇唇鼓舌的实质内容，却是惊人一致，真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简单说，他们的看家本事，就是开地理课。只要把各国的地理概况人口物产一絮叨，大王们就基本傻眼了，“谨奉社稷以从”。所以我怀疑，鬼谷先生的秘籍，就是一本地图册。

当然，对苏秦张仪的高下评断，也符合正统史观。你苏秦再牛逼，也是分裂分子。张仪再孙子，也是大一统的代表，是大英雄。

此是闲话。

话说那天刚要进电梯，发现墙上贴着一小广告。小广告新鲜出炉，糨糊咸湿欲滴。我一手撕下，仿佛古代揭榜的好汉。然后按图索骥，发现每层电梯口都贴着同家的小广告，我就撕啊撕啊撕啊，一直撕到楼门口。攒了一沓，交给保安，我就说，你们得想想办法了，都他妈快糊到家里了。保安像领导一样表扬我：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靠。

后来我上网，看到有个“随手撕”的活动，就是号召人们像我那样，见着小广告就撕。还说，最好是趁着新鲜出炉的时候撕，他在前边贴，你在后边撕。我想我这就属于响应号召见义勇为了吧。但马上又有个新闻，泼了像我一样的英雄们一盆冷水。说是就有一位英雄，真是跟着人家后边随手撕，结果被随手贴的五个人暴打一顿。

这么看，我固然随手撕了一把，但准确说，是侥幸躲过了一顿暴打。而如果让我在随手撕后被暴打一顿和爱谁谁之间做一选择，我猜我绝对选择爱谁谁。所以，我就理解保安对我的表扬了，因为他也不愿意跟人结下梁子，当个被打爆的英雄。

随手撕，怎么也算个善举吧。对比它，随手贴，应该就是恶行。但恶的效应，又总是比善的效应力道凶猛，影响深远。证据之一就是，随手撕，我也就是耳闻有这么一事儿，而北京城的小广告，却是铺天盖地花样百出。证据之二，则是随手撕，撕好了也就获得保安同志的表扬，撕不好就是挨顿暴打。

然而据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这是我最不服气的地方。明明恶行没人管，善举要挨揍，却偏偏要编个谎骗自己，不对，是骗别人。弄得我们以为身边全是战友，其实是顶多了，他们也就能指望保持中立。等变成键盘党，没准还得给你来个落井下石。可见，善恶之争，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阵营对比问题，否则，你很难解释，为什么绝对少数的贴小广告者，最后终于打败了腻歪小广告的绝大多数。

这事儿可以参照一下北京的楼顶别墅。我看了好几天新闻，还是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尤其是N年之久没有解决的问题，为什么现在被突然热切围观。这事儿有蹊跷。不过，有一个基本事实还是清楚的，那就是，哪怕是从视觉上，你也已经可以判断那的确是个违法建筑。接下来的事实也清楚，就是，违法但N年没有受到处罚。这里边学问也大，姑且搁置。再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了，也是事实——一群邻居能够容忍一个邻居的恶行。换句话描述我觉得可能更准确——每一个邻居都能容忍这个邻居的恶行。

想起了李敖的闺女，那是条汉子，我记得她的好几条新闻，都是跟邻居作对的。在她看来，那些侵犯了她利益的邻居，当然应该遭受惩罚。因为这，她打了好几场官司。所以，我写过一个稿子，说她是我们的好榜样。

现在看，一对一的对立，往往容易实现。甚至，在一对一的对立中，善与恶的概念容易被忽略，而把这个评判权，交给了别人。但是，如果换成N对一的阵势，一般来讲，其中已经包含了善恶的评判，人们喜闻乐见，要等待的，只不过是一个评判的结果。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局面，楼顶别墅的邻居们，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却集体选择了容忍。直到媒体和城管先后出动，最后才上演了一出拉出横幅感激涕零的奴戏。所以，我认为，仅从这个结局看，别墅的主人，在这场对峙中，始终都是一个胜利者。因为他用N年的高压，也没有压出一个敢和他公开叫板的对手。他很强大。

可怜之人，不仅仅有可恨之嫌，往往还是可鄙的。而这可鄙之处，恰恰来自N对一的骗局。这个，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