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地谈风月，不夹带矫情地谈风月，也是种幸福。比如周家二兄弟，老二的一大堆“集”，其实可以同起一个名字，就叫“风月谈”。老大就差远了，好容易辑了本《准风月谈》，其实是冒了风月之名，干的还是匕首投枪的干活。

不过说到底，风月本来不是谈的，是玩的。因为玩风月比谈风月过瘾多了。这就好象嗜烟成瘾的人，不让他抽，光给他讲抽烟多美，那是在杀他。可为什么终于变成谈风月过嘴瘾了呢？一是因为玩风月需要花成本，而且似乎还不低，包括金钱和时间，所谓有钱还得有闲。这样，想玩但玩不起的大有人在；另一个是，风月虽然美得无边，但在正人君子眼里，不算是正途，刚有这念头，你就玩物丧志了。不过你要是特羞涩地继续问：“志”又是什么捏？我保准对方也会羞涩起来。所以我们光听老师教导，诗要言志文要载道的，但结果非但没把“志”和“道”整明白，连诗和文也给糟蹋了。不过，有了这两条在，中国多数人的确就被挡在了玩风月的门外。

为迎接国庆节，去长安听了场京剧：《龙凤呈祥》。名字好听，透着献礼。也有个小发现，就是京剧里的喜剧元素特简单，不像相声，得攒那么大一包袱，得抖40分钟。什么元素呢？就是重复，文点说，是叫“复沓”吧，反正就是这意思。两个角色，你说一句，我重复一句，当然要哼哼唧唧地说，就能逗人笑。我看了，周围的观众，只要碰上这场面，就笑。开始我以为他们笑点低，后来我发现自己也笑了，那就是我的笑点也低了。我低了也不寒颤，说明国剧的娱乐性，就表现在大众化上。知识分子估计笑不起来，就像喊好的总是买最便宜票的“边角”人民。这又何妨，京剧就是人民的京剧嘛。这一点，角们也须端正态度，别以为你的观众真在最前面的几张桌子上。

记忆里，梅兰芳曾经是京剧的代词。好象除了鲁迅，从来都说好的。电视里那天放《贵妃醉酒》，我仔细看了回，超级自恋啊。没别人什么事，全是他自己，而且甜得我，牙都倒了。尤其是想到，这么甜的妞，居然是个男人。因此悟到，什么事，都不能搞垄断，不能一家独大，否则就要欺客了。美国是这样，京剧也是这样。

在博上粘过两段评弹。评弹来头其实不比京剧小，也400年岁数了。别看现在只龟缩在苏沪一带，当年可是一统江山的。原来我还纳闷呢，这个评弹怎么和北方的鼓书这么连相，好象双胞胎似的。后来才明白人家本来就是，连乐器都是哥俩——大鼓叫大三弦，评弹叫小三弦。说到连相，其实人民大众喜欢的这些玩意，别管曲种形式多少，曲目你去看吧，就那么些，互相抄来抄去的，词儿都差不多。也不尽然，评弹比较大鼓，我觉得厉害的地方就在词儿上。想是江南多才子，真给唱曲的卖力气，小词儿写得那就一俊。大鼓就惨点，有点傻大黑粗的。像《剑阁闻铃》那样的绝作，属大鼓里的异类。作者好象是个清朝人，不过我怀疑根本就不是北方人。

评弹用吴语，北方人接受起来，是个问题。不过，我觉得评话部分还好，反正我不听，听也不如听评书亲近。弹词是唱，就必须听了，而且我认为是绝对的精髓。而既然是唱，听的就是个味了。真想学唱的话，再来学习吴语不迟。我听的不多，但最喜欢张调，大开大阖的，倒有点北方的气魄。而且基本上听男不听女——这是不是又跟喜欢听京剧里的老生连上相了？爱谁谁吧。博里的两段，都是弹词的开篇，都是张调，属于最容易把人弄醉的段落。黄嘉明的《追韩信》，绝了，百听不厌。于是特想听到他宗的张鉴庭老先生唱的，可惜找不到。

爱屋必须及乌。伴奏也是熏人的地方。中国的鼓曲里，很难分清楚，唱和奏到底是谁最终把你灌美了。看天津书馆里的老头们，一个个睡眼惺忪的，但终于没真睡死，其实就是被那一声弦儿老拽着。对，说弦。评弹伴奏，三弦加琵琶。其中，小三弦专为评弹而有，声音高亢。据说苏州周万春乐器行他们家的最好，酸枝木做的，蒙着小蟒皮，精工细作，3800大元……

但跟大鼓一样，评弹的命运并不好。龟缩苏沪不说了，能坚持下去，就靠着老人捧场了。天津大鼓书场，前排最好的位子，8块一位，从午饭能听到晚饭。苏州的书场一样，票价5到10元。看过两位一线当红演员的博，文字真不错，透着熏陶，可当家的角儿，浏览量还没我多，可见评弹的不景气。

不说了，越说越要“呜呀”了，也不知道风月是不是这么个说法，所以连准风月谈都不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