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是坏东西，但并不妨害它流行，因为它有利可图。这是坏东西的待遇。真诚不容易做到，所以能看到的真诚，一般都是真诚地撒谎。谎言距离真理有多远，太远算不清，但在很多人脑袋里，谎言就是真理，一毫米的距离都没有。所以，都说真理少而又少，那不是今天的概念，今天的真理很多，谎言有多少，真理就有多少。它俩是拜了把子的。

就说东航撒谎的事。先说是天气原因，还真有人给东航面子，搬来气象专家驳斥它。结果，东航承认有人为原因了。值得关心的是，承认有好几种样子，那我们看看东航，它脸红了吗？好象没有；那它真的承认了吗？注意，它承认的是人为原因，但没承认罢工。等于说，它所承认的，距离真实还有段距离。也可以说，它的承认，是第二次撒谎。

撒谎不脸红，不光有个性，而且有道理。我帮东航找找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撒的谎，起码在东航看来，那不叫撒谎，而叫危机公关。中国引入危机公关这词，好多年了，但给我的印象，危机公关就是撒谎。原来撒谎，可能还脸红理亏，但有了这个概念做包装，撒谎就变成了理直气壮的行为。如果不撒谎呢？别的不提，起码说明你连危机公关都不懂，土得掉渣。

是非就是这么被搅乱的。王菲当年唱《浮躁》，阴阳怪气的，但艺术家确有先验的本事。本来浮躁属于生命里固有的一出，一点不可怕，反而很正常。但群体性的浮躁，蔓延到全社会的浮躁，就是洪水猛兽。制约浮躁，有辙吗？我不知道，那是制度设计者的事，反正靠歌手提醒肯定没戏。

接着说撒谎。湖南的华南虎已经水落石出——的确是一个大谎言。我看了一则报道，是采访撒谎者的。关于他撒谎的理由，我相信看到的人很难不认同。起码在我，差点就被他带沟里。

比如：他说，当地的旅游的确需要一只“华南虎”。当地旅游不仅仅是资金问题，而是理念问题，需要引爆点。虽然华南虎被“打死”了，但还应有类似的概念。虚构不等于造假，旅游产品与其他产品有本质区别，就要无中生有，创造题材，要制造传奇、亮点和关注点。至于这次的失败，他认为是超出了公众接受的底线。他的道歉，也是针对公众受到的底线伤害，但并不是针对撒谎。他说了，他要以此为鉴，把握给公众传递信息的度，建立企业信誉，奉献更多能被民众接受的旅游产品。

从头到尾，这个撒谎者始终都没有承认自己撒了谎，而永远在强调这是策划。于是，在这个个案里，撒谎又被“策划、理念、虚构、传奇、题材”等等概念包装起来。唯一令他遗憾的，仅仅是他的技术把握能力——超出了公众底线。

现在需要反问我们自己：如果平江华南虎没有抖搂出个水落石出，如果上述采访内容出现于某个论坛场合，那我们还会认为它的实质就是撒谎吗？因为他撒谎的所有理由，正是今天很多人很多领域的主流观念。碰到这样的人物，我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发现了一个能人，而不是骗子。

这样看，识破东航和平江的骗局，并不能证明我们已经像范伟那样拥有了预防忽悠的能力，而只能说明这俩骗子的伎俩还太嫩。事实是，我们中的多数已经被支撑撒谎的那些理论所俘虏。那么，这些理论的提供者又是谁呢？不掰扯清楚这个，我们接受谎言的热情就永远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