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年2月16日(下)
寒风凛冽。路上。
出了市区,才知道风的厉害,娇小的汽车像是扇动一侧翅膀的雄鹰,斜着身子飞。
坐在车里,我的眼睛望着前面,看窗外,窗外的路上已经没了土,清亮得令人感觉不是地球上的公路,到像是没有生命迹象的外星小道。这样的感觉真叫人心悲哀。朋友不太严格地遵循着司机开车不说话的规定。只是我觉得这规定很好,为了避免与司机说话,这天,我是坐在朋友身后的座位上,按国际流行坐法,这个位置是全车里最高贵的位置。
一个小时后。
办公室。当地的交通警察队长正在等我。
他的办公室里浮着一层尘土,地上,窗台上,办公桌子上,椅子上,沙发上,花盆里,到处都是。空旷的办公室里没有生炉子,烧的是暖气,不热。队长说这是经费不足的问题。可我觉得这是队长还算正经的杰作,同时也觉得这哥们儿的爱心差了点儿。我猜测,他的队伍里一定有上级领导某个不争气的侄子在这里。反正上下都一样,爱不爱的没什么关系,只要完成上级给的经济指标就完了。
提到“爱护手下”这个问题,是因为我的比较,是跟我自己当“大哥”的行为来比的,我不可能让我的工作人员受着可以解决的委屈,因为办法总比困难多。
10多分钟后,车主也到了。
车主也是找了哥们的车过来的。
队长要材料,算是调解开始,这个时候,我到没什么,车主到是委屈连天,一个劲儿地说保险如何,唠唠叨叨地坚持他的原则:即上了保险,他个人一分钱不出。
我说:“那你那个20%总得出吧?”
他看看我,突然就变了脸:“我不是让你多整点儿,我个人就不出了吗?”
我哈哈地笑起来。
我说:“当初出事的时候我就跟你的那个司机说过,药费不超过一万元我都不找你。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要是还不服气的话,咱就别给队长添麻烦了,行不?”
队长在他的桌子上一边找东西,一边插话道:“别别别,再商量商量……”
车主很听队长的话,马上安静下来。
队长说了很多实在的话,主要是想消消我的气。同时也讲了这地方——我家乡处理类似事情的情况,他说他没有见过这么高额赔偿的,也没有“评残”的。我当然知道,我的家乡很穷,要是当地一个百姓出了事情,绝对没有像我这样有时间和基金来支撑着,他们垫付不上医药费,自然就不会去医院,更不会想到“评残”什么的其他办法。因为在中国,一场官司打下来真会叫一个普通百姓穷上几年或者几十年。
穷才横。
果然,车主开始不停地在队长的办公室里转着圈子,边转边说:“我谁都不怕,就怕拉登。”
我接上道:“我谁都怕,就是不怕拉登!”
大家笑。
车主说:“你都整10多万了,还不行啊?这儿断腰的多了,哪有整这么多的啊?”
我还是笑着,一边低头看他早已经写好的协议,一边有搭无搭地接他的话茬:“事儿在这儿呢。”
他很大声地说:“我知道是咋回事。”
我说:“你知道就好。”
这时候,队长已经算出了一个大致数字,说:“来,签字吧。”
车主对我说:“咱俩得签个协议,你不让我出钱,我就签字,怎么签都行。”
我坚决地挥下手,也是大声地说:“跟你说多少次了,我不要你的钱了,你写吧,我签。我没别的好,就是说话算数!”
车主的个子没有我的高,他突然就仰起头来愣愣地看我。
我说:“看什么看?签啊。”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茶几边,一屁股坐下,搓着手问:“签哪里啊?”
我说:“随便。”
他说:“我知道,签字这玩意可不能随便。”
我依然笑,那个队长也笑。见我不动,队长过来给车主指点着签字的位置。签完了所谓的“协议”,马上就签了“调解书”,按了手印。
我没有说,这样的“协议”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没说,所以车主非常高兴,要请队长和我去吃饭。但是,队长要当队长,我要走我的路,这饭自然是不会吃的。车主觉得很失望,一步三回头,屁颠屁颠地走出了队长办公室。
现在,屋里只剩下我和队长了。
……
这省略号代表着不能够公开的内容。
我也要走,可爱的队长跟在我身后,一直把我送到了7级大风里。大风里,路两边屋顶上的瓦片已经稀里哗啦地响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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