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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长篇小说《橄榄树》

(2005-10-25 10:09:39)

 第五章


         昨晚,草原上下雨。
         昨晚,谷子没回自己的家。
         昨晚,谷子第一次丢了魂、第一次真哭、第一次尝到思念与等待的滋味。
         昨晚,父亲阿布陪着她坐在屋里。她不停地抹着眼泪,他就不停地抽烟,烟雾弥漫着,像草原春天遮天蔽日的风尘,使人难受又无奈。
        雨后草原,上午的阳光尤其动人,照在哪儿,哪儿就洁净如洗、如新。现在,谷子红着眼睛斜倚在中流家的门框上,看中流曾经看过的地方。几只早起的小鸡跑来跑去,悠闲地喝着雨水,娇气地抖落沾在鹅黄色小脚上的泥点儿。雨水曾经流满了院子,又顺着大门的边上流到外面,流到美丽的草地里去了。
        院子总有低洼,低洼的地方总要积存一些水,飘着一层阳光。水很干净,很透明,一尘不染,连片树叶儿都没有。
        起床不久的母鸡们也来了。当然,它们都是亲戚关系,用人的说法是妯娌们,领着兄弟姐妹围在水边,把水当作镜子,个个歪着扁扁的脑袋,左照照,右照照。
        谷子看在眼里,心里涌出几多温柔,微笑见势爬到嘴角上,怎么照都是鸡呀,谷子想。
        火一样红的公鸡在旁边,走来走去,神气活现,扇扇翅膀,转一圈,然后跑到靠墙的棚子里,跳上悬空吊着的马槽子,伸长脖子大喊大叫……这是中流那匹大红马的槽子,里面还有它没吃完的草料。料就是牧人搅碎了喂马的玉米、高粱、黑色的豆子或者是比草有营养的谷物。反正,一只伟大的公鸡总能够从旮旮旯旯里,找出可口的东西,给它爱的一群母鸡,然后看它们相互争夺食物而斗殴。当然,公鸡劝架的时候,想占谁便宜,就占谁便宜,想怎么占就怎么占。
       现在,听到公鸡的呼唤,母鸡们一起激动着,朝公鸡的方向连飞带滚地冲过来。鸡这一家子热热闹闹,情景感人。
          谷子想着,揉揉眼睛,喜欢看这温馨的场面,谁说鸡的爱情不动人?
          阿布呢?
          阿布把自己的马群赶到水草更肥美的地方去了。
         谷子回身,进屋,做好饭,等着阿布回来。
        这个时间,她不知道干什么,原先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那是不停地干活、哼歌……跟妈妈讲中流的事情。现在,她走到院子的外面,望着草原的天空,看阿布的影子可能出现的方向。她望着天边的红色的云出神,多像中流那匹红色的骏马呀。她幻想着,红马一定驮着中流,跟在哪片云彩的后面,给她一个意外又动人的惊喜。
         谷子故意学时髦女人的步子,一扭一扭。“将来想找个什么样婆家?”人们喜欢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她常常是红着脸低头离开。有时候,阿布碰上这样的玩笑了,就帮助谷子说:“有什么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将来阿布给你挑个,别人不管用。”谷子听着,不住地点头,脸上满是细细的汗珠儿。人们说的多了,她也就有了一点感觉,比如看见两匹马在相互肯咬的时候,她就会紧张地瞟一眼周围,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她这才会放下心来,大大方方地看。就像电影和电视里的镜头,想看,又不敢,就这种感觉。然后莫名其妙的忧伤。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处在开花的季节,总会有莫名其妙的伤感,比如看见月亮、一个人的时候,就感到寂寞,就想叹气。
        她奇怪。
        中流不奇怪。但是,中流的爱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不过,中流逃跑的这个晚上,她知道。他把所有个马圈在一起,拢在庞大的铁丝网围成的简易栅栏里,她那时候就在夕阳里望着天边,那是中流打马回家的方向。中流骑马的姿势好看。反正好看。百看不厌。可是……太阳更像年老的阿布,慢慢地向高空爬,爬过草尖、远处的草坡、更远的山和山上摇头晃脑的树梢,爬过天边的云彩,爬到他的头上来了。
        此时,阿布正在一处水边,精心侍弄那匹曾经把他从马背上掀下来的马崽子,给他梳理鬃毛,抚摩马的眼睛。那天,它是突然受惊的,因为中流要离家的消息吓得阿布动了下腿,腿上绑着的马刺扎了它,它以为主人叫它飞奔。结果,结果大家都知道了。老头子喃喃着,没有什么,人都可以犯错误,马就不能吗?能。心疼依旧。他围着马,转一圈,它身上还有泥点儿呢。他猛然看见马脖子上披着的雨衣,把它摘下。嘿,早上出来都忘了,这雨衣是他在昨晚雨还没大的时候,亲手给它披上的。原先这样的事都是中流来做,不用他操心。
        阿布把雨衣卷起来,儿子又钻到他的脑子里,那影子怎么都挥不走。这孩子去哪儿了呢?没被雨水淋着吧?没饿着吧?小兔崽子也真是,真要跟爹爹说明白,不也是这样的结果嘛,可你怎么连撒娇都不会呢?
        抬起头,看远方,远方是天边,阳光普照。
        一只苍鹰在那里盘旋。
        “哎——”,他长叹一声。
         中流已经走了两个晚上,又零一个半天了。
         这是中流第一次离家,并且没有准确告诉他回来的日期。
         这是老头子第一次感觉到,儿子要比10000匹马都重要。
        昨天,他还觉得马群扯着他的肝、他的肺。现在,对儿子起先的一点怨淡化成牵挂,点点滴滴地汇聚,终于卷成一股巨大的旋风,在老头子的心里刮、眼前刮。茁壮的马群早已像星星一样,点缀在宽阔的水泡子周围,比起中流,它们显得微乎其微。
        湿润的地方,长满了车前草,车前草的叶子呈螺旋形排列,叶子中间已经挺出绿色的“杆儿”,头上顶着花儿。不久,它们就会成熟,结出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的种子,可以做药用。可谁能想到,它们还在“捕捉”阳光方面,创造了一个奇迹。人们发现,如果拿量角器测量一下,车前草每两叶之间的平面夹角,都是137度36分,一点误差都没有!其实,车前草叶片这样排列,“目的”是让所有的叶子,都能接受到充分的阳光。现在,根椐车前草叶片的启示,如果人们建一座螺旋形的高大楼房,把两个楼层的平面夹角设计成刚好137度30分。那么,每个楼层房间的采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阿布的问题可不是迎刃而解,他不知道车前草的秘密。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绿草和花儿,跟人一样。有过青春、有过美好。尽管所有的植物都不能开口说话,但它复杂的生存环境中不断地运用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许多年来,它们默默无闻地完成从生到死的一个个轮回。
        后来,阿布索性坐在一大丛湿漉漉的马莲草上,一丛一丛的马莲草已经结出嫩绿的荚,秋天的时候它们都会成为很好的饲料,供羊和兔子食用,而那些茂盛的碱草才是马和驴的最爱。周围都是迟开的小黄花儿,都是碧绿的碱草、落荚秧、接骨草、芦草和水麦草。
         他眯着眼睛,看着辽阔的天空,成片可又不多的白云底下,燕子、窝兰和野麻雀儿,快活地徜徉;看太阳,太阳的旁边也有几片薄薄的云。突然,安静与好奇占据了老头子的心,他竟然像个孩子,想知道太阳上面究竟有什么呢。
       太阳的光不那么刺眼,他就眯起眼睛看,先是大致的盘子似的轮廓,而后是太阳表面上的斑点灿烂……时时刻刻变化成意想不到的图案。太阳的颜色也在不停地变化,由白到黄到红到绿……没有明显的过度,变换时间相当快,不等眨眼的时间里就会变出几种……看什么像什么。
        突然,奇迹出现了,就在头顶的天空上!
       仿佛间,23年前的一个镜头被无限地放大、重现,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在眼前晃来晃去。那是阿布接新娘回家;那是草原上的爱情,美丽、粗犷,糅合了太多的细腻与憧憬。事实上,物种的爱情都一样,特有的野性总会浪漫得让人心醉。
是一个难得的春天。
        天空明净,阳光璀璨,一个难得的好日子给了爱着的人们。
        天上的流云没有心事,人的心上更没有浮尘。他和她骑在同一匹马上,他们被这沾满祝福的小路引导着,翻过一坡又一坡。窄窄的小路,好像从原始走到今天,搭落在草原丰腴的肌肤上,仿佛从天的这边来,到天的那边去,恍如白色哈达弯曲在无休无止的绿色里,梦着日月,梦着幸福,梦着爱情不老的传说。
        当时,她就坐在他身前,她稍稍侧倾,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了。他被这种依靠感动着,低头可以闻见她的香,抬头可以看见远方,牛羊、炊烟、他的马、童年和家乡的树……不,是他们的,家乡。
        他把蒙古长调演绎得缠绵又忧伤,唱得牧民家的女儿远远地跟着他们的座马应和,又悄然离去。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心情。
        他们来到一处平缓的地方,发现眼前的草突然变了样子,全是茂密高大的三角草,类似沼泽地里高大的芦苇,蔓状植物缠绕了一层又一层,金色的花朵也就开了一层又一层。富贵而娇艳,温顺又多情,尤其草尖晃动的刹那,美得让人真的不想睁开眼睛。
        姑娘扭身抱住他的腰,惊奇地“喔”一声。
        她眼睛里发出晶莹的亮光,欣喜地望着他黑色的头发,笑着说:“这么好的、这么高的草会淹没了你呢,……你藏起来,我会找不到。”
       一瞬间,她小巧的手柔情似水,触摸在他厚实的胸膛上。那感觉更像微小的电流,一缕一缕地绽放光芒,缓缓地击打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腾、腾、腾”跳个不停。
        他愣一下,勒住马,利索地跳下来,把新娘放在地上。
        在姑娘惊讶的注视中,他跑出去。麻利地在草坡稍高的地方,竖起了套马竿子。他的腰带飘扬在竿子的顶端。那腰带鲜红的,如同美丽姑娘涨红的脸。
         许多金色的花朵,一古脑儿地汇聚在茂密的草丛中。壮观、美丽的景象真像一床天赐的锦被。接着,他在她没有任何效果的挣扎中,把始终不肯睁开眼睛的她,平放在鲜花芳香四溢的草地上。爱情使草地震颤。一条淡蓝色小河从鲜花后面悄悄地流过,于是中流有了名字。
        天上,一棵高大神奇的树伴随着歌声出现了。
        这不像那棵空心的老杨树。这是真正的橄榄树,树下隐约还有一个妩媚的姑娘,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让人充满爱怜,让人心疼的女子。是不是妻子年轻时候的灵魂,化作天堂的影子?来人间呼唤自己?可是、可是,她身边怎么会站着一匹红马,中流的红马?
        他刚想揉眼睛,中流就从树的后面闪出来,一把托起姑娘,那姿势跟他当年托起中流的娘一样潇洒、一样有力,没有半点犹豫。
        阿布吓一跳,大喊着:“小兔崽子不行啊,你还没竖起马竿子呢——”
        阿布的老脸泛起了红晕,血管涨成紫灰色:“中流啊,爹爹在这儿——你个混帐比爹爹不要脸!”
        他忽地坐起来,气喘如牛。
        原来他睡着了。
        原来他见到了橄榄树。
        原来中流说的没错,他见到了,儿子描述的情景,一样的画卷。
        幻想的奇迹都会有一条神秘的主线,追遍四个季节,每个季节的故事都不寻常。后来,那棵树,始终枝繁叶茂,始终年轻美丽。在早晨、中午、黄昏;在月光下、夕阳下,正午下,白天和黑夜,绚丽的色彩变换来自天堂富丽堂皇的影子。
         那棵树,名字叫橄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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