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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言语，跟着她进屋，“拉灯啊，不是换上大灯泡了吗？”她准没有忘记我从小怕黑的习惯。灯亮了，我不看她，她也不看我，只顾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太远了，来回20多里呢。”她说，“我这就去给你熬水。”

一桌子细碎的冬瓜皮！

她走着去，又走着回来，她独自去了沙漠深处。我突然惊愕自己的迟钝，30年后才发现，其实“后娘”跟30年前一样，没有变……那水是喝了，那水是不管用的，我决定当晚离开这里。在等百里外的同学来接我的时候，我跟母亲有了以下的对话。

我说：“你老了，该享福了。”

她说：“人老就是贱，舍不得离开这破地方。我跟你说，我死了就把我埋在你奶奶身边。”

我说：“瞎说，你怎么会死？”

她说：“咱家的事太多，太复杂。你们当孩子的不容易，我知道。”

我说：“大人的事我不管了，你只要好好地活，我保证每年来看你。”

她说：“没时间就算了，你也有家，好好照顾他们。”

我说：“想我的时候，就上网跟我说话，搜索我的文章，想我了就看看，那里面有我的行踪呢。”

她说：“你的文章？”

我说：“用百度，搜索冬雪中流。”

她说：“好！”

我说：“好什么呀，你都不懂。”

她说：“我怎么不懂你？你改不了不知道写信，不知道打电话的毛病。百度啊摆渡啊，摆渡是从这岸到那岸，从那岸再回到这岸来，可你是越走越远，光去不来。”

我笑了，说：“这个百度不是那个摆渡，这个摆渡是百度，的确像船，拉着你，想到哪去就到哪去。”

她也笑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年轻时候的学生年年来看我。看，MP3里的老歌子，就是从百度上下载的，不用你教，我知道。”她又去找她的MP3，被我拦下了。我恍然大悟，母亲教了一辈子书，有一堆爱她的学生们，自然知道“百度”了。

车灯打在路上、穿过树枝，照到很遥远的地方，才想起回头，再回头，看那光里的生命在暗夜里活跃，影像反射到人的眼里、心里。我想啊，既然人生不过百年，那么度过的每一个白天和黑夜，都让亲情来摆渡吧，母亲。

2006.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