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205：说《易》

晏弘

年轻时，我曾写过一篇小小说《何十算卦》，下笔神乎其神，暗中嘲讽，其实有些故弄玄虚，姑且喷饭一笑。我确实见过一些所谓易经专家，大都擅长察言观色，话里套话，左分析右分析，不是满嘴玄语就是含糊其辞，云里雾里，然后请君入“瓮”——破财消灾。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中两仪就是阴阳，阴阳不离绝，对立统一又互化，孤阳不生，独阴不长。老子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庄子接着说：“《易》以道阴阳。”阴阳就是哲学，涵盖宇宙，至大至微，正如黑格尔所言：“存在即合理。”存在，命也。

《易》之易，变易是也，不易是也，简易是也。混沌初开，天地生而有万物，天地万物，千变万化乃亘古不变，无常乃常相，却有规律可寻、可探索、可预测。大哉乾元，《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孔子从中有所作为，撰写《十翼》以释《易》，依此创立了儒家学说，维护天地君亲师，推行仁义礼智信。孔子慨然而叹：“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转而自问：“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然后自答：“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 至哉坤元，《易》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老子从中悟道，依此创立了道家学说，崇尚自然，顺应天命，清静无为。老子一语道破天机：“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大道至简，刚柔相济，卦象以明，薪火相传。

古人信奉鬼神，依礼而行，重祭祀，祭祖如祖在，祭神如神在，虔诚有加，庄严肃穆。每有决断，事先占卜，求神显灵，以卦暗示。占卜起卦，卦有六十四卦，每卦有六爻，均可拆分成四个八卦，代表四个阶段，依此定吉凶。爻有阴爻阳爻，阴爻谓之六，阳爻谓之九，次序从下往上数，就像树苗向上长大成材，就像人的年龄阶段，从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壮年、老年，又像人类阶级层面，如古时从平民、士大夫、诸侯、公卿、君王、宗庙，如现在从企业员工、部门主管、经理、副总经理、总裁、董事会，可以当下就近运用加以剖析，其中有当位与不当位之别，常理是由弱变强，盛极而衰。一般情况下，六爻之中，爻有“二多誉，三多凶，四多惧，五多功”之说。

占卜并非一卦了之，善于卦中变卦，灵活而又辩证，预测方法论有四大要素：“时”、“中”、“应”、“位”。 “时”是恰逢其时，即时间点；“中”是中庸之道，解决问题的路线；“应”是逆应顺受，即对外部环境的回应；“位”是落在实处，即所处的位置或者地位。王弼说：“卦者，时也；爻者，适时之变也。”打个比方，卦就像股市里的大盘，爻是自家买的那只股票，大盘好，手里的股票不一定好；大盘不好，手里的股票不一定糟。如屯卦，卦象是旱天雷，雨下不来，“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就是要想办法让雨下起来，霖九州，活民命。就像创业开始，或者刚刚步入社会，万事开头难，志行正，盘桓之， “利建侯”，就是建立秩序，组建团队（个人就是建立朋友圈），人聚财散，理想和目标明确，不得含糊，倘若优柔寡断，上了马又想下，想下又不下来，想走又不想走，贻误时机，人心涣散，久则“乘马班如，泣血涟如（此六爻即上六）”，陷入困境，空有血泪，悔之晚矣。屯卦的上体卦是坎卦，上六若变卦，则上体卦为巽卦，依然动荡多变，但整体卦变为了益卦，美哉无疆，“凡益之道，与时偕行。”如何作为？处理问题的方法，就是舍得，只有舍才有得，坚定信心，大胆前行，其道大光。

古人云：“《易》乃寡过之书。”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也有人说：“卜以决疑，无疑何卜？”遇事都明白，无忧无困惑，自然无须占卜，无须自寻烦恼。果真无惑乎？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之忧，时运在，劫数在，变数在，气数在。传奇诗人罗隐有诗：“自是宿缘应有累，可能时事更相关。”人生在世，有才也好，无才也罢，活得顺遂，一靠因缘，二靠时遇。老子说了一句大实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天不可欺，天命不可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冥冥之中，自有主宰。”磨而合，顺而应。如此说来，《易》乃奇书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