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妈妈上街，看到一个男的躺在地上，双手抱在脑袋后面，身子后边扔着一杆秤，旁边是一个卖红薯的大泥炉子。路面结着冰。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旁边站了一些闲人，没人近前。汽车开到跟前，就降低车速，绕开他和秤，开过去了。驴车到他跟前，顿一顿，也慢慢地绕过去了。
    他干嘛不起来呢？我跟妈妈叫了他几下。旁边一个女的说，他被俩买红薯的年轻人打了。那为什么他不起来呢？女人小声神秘地说：他是XINQIU（傻子的意思，拼音打不出这俩字）。
    我们走过去老远，我还回头看他。他一直那个姿势，抱着自己的头，蜷缩着，不肯起来。他穿黑色的皮裤子，裤子拉链是开的。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愤怒。
    他就这样，跟谁对峙着。跟已经走远的打他的人对峙着。
    我妈转回身，敲敲红薯炉子：这谁的红薯呀，买红薯。
    他有点不知所措，茫然了一下，慢慢爬起来，捡起秤，开始说着他怎么被打了，一边给我们秤红薯，秤打得高高的，说：一块钱。
    路过的女人也停住，问他，红薯多少钱？他一声不吭，只管给我们找钱。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知道“一块钱”这个数字，买哪个都是一块钱。如果买俩就要不知所措了。
    我想，这是家里人好不容易教会他的一样本事吧：一块钱。
    今天又下雪了，我又想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