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巷回想

偶然穿过高楼背后的旧街，发现还有这样几条幸存的长巷。

路很窄，墙很高，冬日的阳光懒懒地洒在斑驳的石灰墙上。敞开的院门里，几个老人有的歪在铺着棉垫的藤椅上眯着眼睛享受阳光，有的边择青菜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话。铁皮包木的门上，对联已模糊，大福字却依稀可见。门槛下，江南特有的红漆马桶排成一列，在阳光中发出复杂的气息。

岁月好象没有走远，它在这里放慢了脚步。清代的方砖依然驻守在高墙之上；民国的宅界碑仍然在墙角清晰可见。连这里的空气都没有跟着流年走，安详，凝重，还有一股淡淡的，从老宅里弥漫出来的，陈霉味。

其实，这里是真正走过了许多岁月，不信，你看看那墙，那砖，多少年风吹雨打，已辨不清本色，如果它们能说话，肯定能告诉我们许多往事，发生在这里的，早已失传了的往事。摩挲着斑驳的围墙，好象在摩挲着过往的日子。感觉自己回到了从未经历过的，但却熟悉在灵魂里的过去：我是那扎着双笈的小囡，趴在大大的桌子上，一笔一划写“人大天王”，手背上可能还有先生用烟斗敲的伤痕；我是那盘着发髻的新娘，盖头外的世界是那样的陌生，一身新装在长长的巷子里寂寞地红；我是那头发花白的老娘，在深夜的油灯下缝纳着无限的牵挂，那灯光必定透过老屋，和晨曦连在一起。

我想，我应该是这样的人，生活在百年前长巷的风景里。

一辆桑塔那小心翼翼地拐过长巷的尽头，片刻之间，历史就结束了存在。电视机里正放着澳门回归的直播节目，头发染成黄色的年轻人骑着摩托风驰电掣从身边掠过。远处高楼上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切仍是现在。

无限的感慨，留给了最后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