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孩儿的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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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头叶蝉若虫郑晓红文化 |
分类: 自然手稿 |
绿孩儿的异乡
文/图 郑晓红
它帖伏在叶柄处,身体薄透到快不存在的程度,它将体色模拟成跟叶片一致的颜色,翠绿的要迸出水来。但这还不是最奇巧的,它竟知道该怎样安置体态才能跟安身立命的叶片相融合,它恰切地贴到叶柄与叶片的连缀处,尖桃核似薄巧的头放在叶脉发端处,让它微微显露的褐色轮廓仿佛脉络一般淡淡漾开。它这样浑然天成的模拟,连造它的上帝怕也难看出破绽,自然会逃过天敌的灼灼目光。
它是片头叶蝉的幼龄若虫。就是说,若与高等生物相类比,它尚处于襁褓期,一个极幼嫩的婴儿。人类的婴儿最无知,亦最无畏,或许在娘胎里就意会到自己处于生物食物链的顶端,一出世就自带一股子安逸的傲气,一律昂扬地啼哭起来。他们做的与昆虫的幼儿正相反——吸引,而非回避;宣告,而非潜藏。而况,将有形化为无形的隐身功夫,即使对人类中的成年人来讲,都是高智商的能耐,可对昆虫,一只幼龄若虫便施施然化解了。
当时,我正蹲在九龙川马崖坳的深草中,对着不远处的一张大蜘蛛网再三权衡,网中心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正在捕食,一只撞进网中的绿芫菁遭了殃,绿芫菁属拟步甲科,身手还算矫健,挣扎出的动静也大,但迷彩蛛赶到跟前做了什么?以电光石火的神速吧,绿芫菁成了瘫子,身体在蜘蛛的长腿间滚筒般翻转,转眼间就成了茧葫芦。我很想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心里却虚怯,在前后挪移间,一片叶子就挡在眼前,我拂到一边,它闪一闪,擦着耳朵又晃回来,就在这不经意的三拂两挡之间,我觉得这叶子不比寻常,留神注目了一下,这隐身在光天化日眼皮子下面的小东西就显形了。
这小东西娇嫩,我心中怜爱,犹怜它生来就知晓江湖险恶,且又得独自打拼,便叫它绿孩儿。从一只小卵粒成长为像模像样的若虫,本就不易,混沌不成形间怕就曾逃过被吃劫、践踏劫、风雨劫……成形后更是小心翼翼。它更喜欢呆在叶片的主脉处,因为身体半透明,内部的消化器官也清晰可见,若呆在叶面光滑处,只怕那消化系统的纹路暴露自己的存在,而叶子的脉络,则是最好的障眼术。小小年纪,便用了保护色、模拟、障眼法这些聪明人都难玩转的小计谋,可见它生存的不易。
绿孩儿身体扁平、半透明、通体翠绿,不似活物,倒像薄玉,看久了,又觉得那是巧匠人刻来的工笔印章,用绿色印泥盖在那里。有几次,都不禁伸手要揭它起来,想辨别这绿戳的真假。小东西这般娇弱美丽,命运仍是不济,人说,叶蝉是害虫,为害禾谷、蔬菜、果树和林木……
人说的为害,于它,只是果腹。它跟很多昆虫的命运类似,不知觉间就与人为敌。被界定为害虫的命运是可怕的,被研究出来的处以极刑的法子很多,有灯光诱杀、喷撒农药等,还有一法很普通,后缀的一句却让人看着心颤,人说:“清除杂草,不让它有栖身之地。”
人在眼前,这草木间对绿孩儿便不是家乡,是异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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