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冬天的村庄远不象我照片里表现的那样,充溢着金黄色的充盈和欢乐。更多的时候,村庄是寂静无声的。当我进入村庄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门掩着的,敞着的,厚厚的布门帘挡着的……但无一例外的,静寂象无所不在的冷空气,让你惶惑。即使突然听到了小孩子的戏耍之声,也象是静寂的陪衬,不大真实。
只有看到金黄的玉米垛时,村庄才陡然有了生气。那金黄的颗粒是光和热的本源,比太阳的光更有力量。

面花比真正的花朵还要鲜艳。她们在勾兑色彩的时候,不讲究什么比例,单凭着感觉,想让色彩浓郁纯粹的象要渗出油来一样。做面花的老太太早在姑娘的时候就学了这手艺,那时的她大约只想着成为一个巧手的媳妇,将来在婆家逢年过节时端上祭祖的供品时不输给其他妯娌。

她一定在快要出嫁那几天里帮着自家父母做这些漂亮的喜馍,她把馍上的花做得成双成对的,最后,还插上鱼儿戏莲。可是,乡下媳妇的日子多半都是枯焦辛劳的,面花里的浪漫在生活里难得尝到。

她老了,她有两个女儿。她把手艺传给她们。她的女儿也学会了把面花做的艳艳的,把戏莲的鱼儿做得活灵活现的。可是,她们也总是在日子里寻不到面花里的俏皮和浪漫。她的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包了一块崭新的丝巾。我们这里乡下其实没有包头巾的习惯,可是,在她,这一定是最漂亮的装饰品了,所以,她即使做饭和上炕,也始终把丝巾包在头上。我想,她要等我们离开,才肯把丝巾取下来藏进柜子里去。

其实,完全是因为我们才让村庄暂时从静寂里抽身出来。我们的到来引来了村庄里的孩子,远远近近的狗也高一声低一声的吠叫起来,甚至邻家的猫也从房背后窜过来卧在房头窥视着。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攀上玉米架,只有他们跟金黄的玉米是相配的,他们就象玉米树上结的果实。

他们一个唤一个的,身形灵巧的在玉米架底下和上面爬来爬去。

他们现在还不懂得应该热爱玉米。我相信,他们现在更向往的是玉米以外的生活。

这幅剪纸应当放在哪里拍?放在玉米堆里吧!我提议。我相信,这是最相称最尊贵的位置。

她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她长大后,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美人。我只希望她不要忘记这些玉米。

她已经是一个中学生了,个头跟我差不多高。可是,她还不象城里的女孩子那样早早学会装扮自己。我从她家的地坑甬道里跑下来,举着相机等在那里,她匆忙地跟着我跑下来。我看着她脸上纯净的笑容,有种要拥抱她的冲动。
地坑院里的阳光去的要早些。当平原上的阳光正在最后的余烬里尽情辉煌的时候,地坑院里早早就昏暗下来,阳光一寸寸的上移……
我不知道,我们离开后的明天,他们还会不会再次聚集在这里,攀上玉米架,或者玩“跷跷板”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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