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从容的默祷者

文／萧萧眉儿

　　什么人能给你这样的感受？坐在他身旁，拉拉杂杂喧嚣的碎片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焦躁不安的枝蔓从大树身上尴尬的脱落，惶恐的名利成了飞蛾粉茸茸厚笨的翅膀上掉落的粉末……他平淡无奇的坐在那里，象是一幅书法条幅里不起眼的红印落款，一点鲜红被飒飒笔势挤到角落里，红框里寥寥几笔却是一定乾坤的安谧与从容。
　　他此生最难实现的事情是什么？我似乎有些明白，他可能永远无法成为你跟我的陌生人，即使他跟你我第一次谋面！他的安详，他的由内而外渗骨入髓的安详不费吹灰之力的轻轻一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仓皇的退却了。你用不着仰望他，也用不着毕恭毕敬，他的亲和力与生俱来，你那些苍白的礼节性的铺垫只会显得无比矫情。你可能已经发现了，在他的眉眼、神态和腔调里，总掩着些让你熟悉的父兄的影子，你冷不丁的就会被某个无法言传的细节打动，亲近油然生出，蓬勃的跟第三茬的韭菜一样。真的，我没夸张，第一眼，第一声，第一个姿态，你就会释然的放松下来，他带着你进入到他的田园，你根本不用换装执锄，就霍然成了这块田地的主人，当你蹲在地头捏碎一颗土坷拉的时候，你可能会突然迷惑了身份，这个田园是你的？还是他的？是谁给了你这样随心所欲的权力？只要你带来了麦粒，你就可以随意播种，那新鲜整齐的一垄一垄的麦畦，似乎刚刚经过他的手，或者你的手。他不急着表白什么，他知道你和他从此都成了种庄稼的人，过程的艰辛不算什么，庄稼人就该用收成来说话，所以，他只给你田地，让你成为田地的主人。
http://upload.blog.daqi.com/uploadnew/2006-08-23/1156302328.jpg　　离开他后，我一直在苦思冥想，诗人！诗人该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他的存在让我意识中的诗人形象模糊的象洇了水的画，轮廓不见了，只有些影绰的色彩。
　　诗人该是个性清晰嶙峋的人，举手投足间带些有意无意的张扬，可是他有吗？他的形体跟他的心灵一样内敛，他不会有激扬的语调、过激的言辞、激烈的手势、愤激的情绪、偏激的论调……你吃过泡白菜吗？自内而外的洁白，自内而外的爽脆，自内而外的通透，自内而外的柔韧……是的，他就是这味道，让任何人都能惬意接受的味道。
　　诗人还该是作家中间最具有艺术气质的人，形象里总得找得出一些或者落魄或者另类或者扎煞的影子，可是他呢？他竟是个放到人堆里马上就会被淹没的人，他是树上纷繁的叶子中的一枚，不肯提前凋落，不肯固执的缀在枝头上，不肯染上意外的斑斓色彩，不肯让脉络出现其他的走向……他就打算做一枚平常的叶子，该黄时黄，该落时落，该化为春泥时才肯碎成粉末。
　　诗人啊，还应该是文人中的孩子，最有资格撒个娇或者使个性子的人，可是，他却犹如你我的父兄，他象个无形的罩子，把你笼在毫无芥蒂的光环里，他给你足够的空间让你伸枝展叶延根舒蔓，他反过来把你当成孩子，把溢美的言辞象夜晚城市里流转的灯火一样装饰在你身上，你可能会被浑然不觉的娇宠，可你看到的，却只是父亲的背影，长兄的眼睛。
　　诗人呀诗人，那最紧要的浪漫和多情似乎该是诗人的签证，可是，他浪漫吗？浪漫！要不，他怎么能在雪野上听见稻草人独自啜泣？他怎么能感伤于深春里那两棵无动于衷的树？只是，他的浪漫似乎是有出处的，他也钟情于花朵，可他的花朵必须是根植在他自己的田园里，那芬芳里得有村庄的气息，还得有泥土的绵柔。那么，他多情吗？多情！否则，他怎么会被陇东的女人陇东的水灼伤了眼睛？他怎么会被一个流泪的夜沾湿了衣襟？只是，他的多情是专一而博大的，他乡间的老婆是土地爷的女儿呀，他热爱着流连在陇东土地上所有象他的老婆一样清香的月亮呀！
　　诗人还该是怎样的呢？很多很多独特的地方，是风，却是旋风；是星星，却是流星；是月亮，却是残月；是水波，却是漩涡；是阳光，却是云缝子里透出的光；是雾霭，却是阳光里快要升腾而尽的薄雾……可是，可是他就是诗人，地道的诗人，诗人就是诗人，他就是他！其他人是水墨的画，一笔下去便有氤氲的延伸。他是黑白分明的版画，刀落就有痕，笔笔铿锵，划划笃定。
　　唉，我还能给你絮叨些什么呢？他太无奇了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他是同一个笔体写出的其中一个字，你猛一搭眼，如何能把他拣出来呢？可是，他似乎又很奇妙，大智若愚，大隐于市，大痛无声，大爱无言，若不是这样，他这样清淡如水的人，如何能征服这么些人的心呢？我记得，他的眼皮要比别人厚重些，当他的眼皮帷幕一般的耷拉下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就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你的逐鹿中原，一半是他的守望麦田。我记得，他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低垂下来，刀刻一样的沉静，喧嚣马上就被隔离了，象一道屏障，把一切世俗的东西隔离了。我还记得，唯有他的眉头昂扬着，不管是沉郁还是欢乐，眉头都疏朗的高抬，象是要给你一个笑容，或者给你一个暗示——你尽管前去，我留在田园里，你和我的麦田会在我的守望里葱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