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康，笃定的朝圣人

　　　　　　　　　　　　　　　　　　　　　　　　　　　　　　　　　　文/萧萧眉儿
　　　　
　　　 你可能不信，当我确定马上就要见到他的时候，心底漫上来不可遏止的恐慌。我感觉到了，他文章中樟脑球的气味正在占领一寸一寸的空间，空气似乎变的浓稠了，你的嗅觉锐利起来，探头一样的到处伸触，可是，你能嗅到什么？千丝万缕的味道，味道还变化出希奇古怪的形状，那些楞头楞脑的蟑螂卷裹着外祖母安娜·布朗斯基裙子上垂下来的花边往角落里侵袭，一个巨大紧闭的衣橱里头传出西索的声息，有东西要走出来了，可能是卡夫卡，可能是K与哈代，可能是第三街或者第四街一声嘶利的呼喊，还可能是什么？他的形象乱七八糟的从高处散落下来了，我仰着头，看着空气里那些飘忽的碎片，不对，是肢体，象旋风中不断旋转的树叶，降落的轻盈并且各有姿态。我看见他的眼睛，开辟了一个一米一个弧度的通道，眼球在前面踏着伦巴的舞步，镜片暗哑的逶迤在后面，不能确定弧度和又一个弧度前面是什么。我看见他的手指，骨节清晰，一指一个琴键，不按下，也不弹起，雕塑的冲撞，舞蹈的歌喉，油画的味道。我看见他的眉毛一根一根旺盛的生长起来，他的思想从这些细微但肆虐的毛孔里迸发出来，葱郁的跟他文字中四处弥漫的隐喻一样。我还能看见别的什么吗？他的形象跟他的文字一样纷繁庞杂，空气里散落的碎片根本无法拼合成一个完整的躯体，要么，他的身体原本就是破碎的？我们看见的完整的躯体是一个虚拟的假设？我吓了自己一跳，门开了，他走了进来，微笑着伸出手——
http://upload.blog.daqi.com/uploadnew/2006-08-17/1155781445.jpg　　　 我必须得告诉你，他一定在用恒河的水沐浴。他的皮肤正在散发清冽的味道，所有的毛孔都在静默中悄悄张开，恒河遗留下来的气息自里而外弥散开来。对他的身体来说，皮肤似乎是个多余的附着，它不是用来包裹肉体的，而用来包裹灵魂。肌肉跟骨骼在不知觉间化成那种清冽的气息，不是草香，不是雨感，不是冰味，这气息，兴许就是他灵魂的味道。所以，当他的手碰到我的手的时候，我似乎没有感到手的存在，轻轻一握，不过是触碰了一下他温雅的灵魂。我在惶然中迷惑了，在他面前，我嗅到的味道，是脚心伸进溪流里跟那冰凉的石板一个激灵的接触，是冬天房檐上垂吊下来的冰棱子，是拂去春雪裸露出来的一点清新的梅红……这样的味道，是人类的味道吗？是肌肉、骨骼跟血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吗？况且，这样的清冽距离他文字的味道是那样遥远，甚至迥异。在他文字的檀香盒里，我永远都是昏头昏脑的被胁迫了，我的眼神混沌着，心脏却在接受一下又一下软柔但致命的撞击，我稀里糊涂的在第三、四、五、六、七条街上奔走，方向跟目标都不明确，但无法停止迷乱了的脚步……是啊，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这个人散发着清冽的味道，这个人的文字散发着檀香的味道，没错！当你阅读他的文字的时候，你的末日就来临了，一个清冽的灵魂操纵了你，让你在檀香的味道里不知所以的昏了头脑。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真实又虚幻，好象第一次戴了特制的眼睛去看一场三维电影，各样的场面突兀的直面而来，我却茫然的忘记了紧张和恐惧，依然无法把那些破碎的肢体整合起来。他跟你谈话，眼神笃定，决不飘忽，然而，只是这笃定的一眼，然后就转了视线，注视着别的地方，却穿透着你的灵魂。他跟你笑，只是微微两声，不打算放纵自己，就象不慎在阳光下留下个影子，垂头发现这不经意的一抹了，迅疾但安详的把影子收了回去。他说出来的话，向来都是确定的语气，是一粒一粒的石子，形体不嶙峋，但力度清晰。他倾听的时候，头略微抬高些，偏了一偏，作出倾听并思索的姿态，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他沉默的时候，五官跟思想一起停歇下来，累了般的低垂着小憩，然后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昂扬起来。好了，你看清楚他了吗？似乎，他没有过分的特别之处，就是一个跟你没什么两样的人坐在对面，然而，如果你真这样想，他-的-灵-魂-就-笑-了！
　　　 真的，你千万不要打算把自己置身于跟他平等的层面上，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圣地，当你在尘俗的人世间贪欢的时候，他可能正坐在他自己的菩提树下。他不准备了悟，但每天都在进行了悟的过程；他不准备出离，但他已经远离你我的尘世很远的距离；他不准备膜拜，可他不经意间已渲染出自己的图腾；他不准备高贵，可恒河的水流浸泡过他的灵魂；他不准备破碎，可他自己把自己作成了一幅画，五官、肢体七零八落，撼美的惊心动魄……甚至，他不准备制造等级，可他的文字前面却树立了等级的帷帐，如果你没有做过阅读的铺垫，你会被那些层叠的隐喻映衬的一穷二白！所以，你一定要谨慎点接近他。所以，早在两年前我就很聪明的抹去了接近他的机会。那时，我站在同学办公室的窗前，他站在窗户正对的楼道栏杆那里；我惊奇的看定了他惊呼，“这是杨永康！”，他笃定的立在那里，身后是嘈杂，眼前是旷远。
　　　 唉，我突然不能确定了！我是不是真的见到过他。清冽的味道还在，檀香的味道还在，不能把握的是，他人究竟在哪里？在朝圣的路上吗？可是，他已经成了我们的图腾，他还需要去膜拜什么呢？那么，他的图腾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我想，他自己一定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