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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过诗歌的男人
文/萧萧眉儿
坐在出租车上,那司机令人意外的热情,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司机跟顾客套近乎,他的话题不断的在往我身上靠拢,似乎对我目前以及这些年的生活状态非常感兴趣。我有些纳闷,便趁他说着话侧头看我的时候来个四目相对,但是,的确不认识。那司机看起来该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头,头发、眉毛、眼睛、胡须、皮肤都很黑,嘴边老带些微笑,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和笑声掺和在一起,属于微胖的类型,看起来有种令人放心而且惬意的信赖感。到地方了,我掏出钱给他。他看看我,左胳膊支在方向盘上用手托着头,脸上依然是笑容,笑的很特别,而且,他并不接我手里的钱,他问我,“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惊讶的再次审视他,脸型圆方,整个头部轮廓属于软线条型,没有任何一处能让我找到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茫然的摇头。他把放在档位上的手缩回去,两手抱住方向盘,笑容渐渐收了回去,他说,“你以前坐我的三轮车,在你们学校后门,我写的诗还发在你们学校报纸上。”他话音未落,我已经诧异万分的愣在那里。难道他就是那个踩三轮车的男孩吗?从前他的脸型是瘦削的棱角分明的,从前他脸上极少有笑容即使有也是很羞惭的,从前他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
我们相识的非常偶然。
我还在大二的时候,因为学校离家不是很远,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回家改善一下伙食。那个周末,我照常兴高采烈的从学校后门冲出去,因为我刚领了当月的奖学金,在班上算是最高的,很有些占了全世界便宜的兴奋感,我摸着兜里的几十块钱,准备很阔绰的坐趟三轮车到南头车站去。出了门,有几辆三轮车停放在那里,这些三轮车后面有可以坐两个人的座位,上面伸出去象房檐一样的布篷子,人坐在里面视野敞亮,不快不慢,很适合看人看景。那些三轮车夫一见我出来,马上都振奋了精神,紧紧盯着我,有的已经开始把车子往我这里靠。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看起来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神情有些忧郁,眼睛非常黑,所以,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感觉那种注视很深刻。但是,我一看他,他却马上转移了目光,做出根本无意拉我这单生意的倔强。而我,却偏偏选择了他的车子。
已经记不清我们当时是怎样搭上话的,但记得当他知道我是中文系的学生时表现出了强烈的羡慕,他对我说他很喜欢写东西,尤其喜爱古典诗词,并且磕巴着给我背诵了几首宋词,他背不出的句子我就给他接上,这时,他总会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把头左右晃荡一下,用一种很蹩脚的不屑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在半道上,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在怀里掏着什么东西,脸胀的通红,连耳朵根儿都红了。最后,他迟疑着掏出一张纸,窘迫的看着我说,“我昨天晚上填了一首词,你给我看看改改,行不?”我拿过那张纸,字迹刚毅但内敛,填的是《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词牌,是一首让当时的我惊叹的好词。我抬起头,他正紧张的观察着我的神情,三轮车头扭向一边,两只手局促的来回拧着车把,一见我看他,他不好意思的笑一下,迅速扭转身把三轮蹬的风一样快。
星期天下午,我从家里坐车返校,车到南头车站一停,我就在车窗里看见他蹬着三轮在车门前探头探脑,但他并不理睬要坐他车的顾客,只是一味的往车上张望。我出现在车门口,他一下就笑的跟个孩子一样,把车子掉个方向,刚好对着车门,我一步就跨上去刚好坐到座位上。我们俩开始象熟人一样拉家常,我告诉他我家里有几口人,几个兄弟姐妹,他告诉我他如何高考落榜如何复读又落榜……在学校后门,我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我要把他的词拿回去让别的同学也看一看,因为他比好多中文系的学生要写的好的多。他很兴奋,不住的点头。
其实,我心里早已盘算好要给他一个惊喜。我从他的词里看到的不仅仅是他的功底,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种很真实的激情打动了我。在校园里,有很多文学爱好者,有的人爱的很浮躁,把文学当成一个类似于名牌的标志挂在身上;有的人爱的很虚荣,陶醉在自己的文字里容不得旁人的侵犯;有的人爱的很高傲,把自己和自己的文字都放置在一个高高的空中楼阁上;有的人爱的很迂腐,把文字当成馒头一样不断的嚼和反刍……甚至我也一样,我已经是文学社的社长,但我如此自私,欣赏自己的文字多于欣赏别人的文字……在他面前,我被不加掩饰的真实所感染。我利用我校报编辑的便利身份,在校报上给他那首词找了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因为忘记问他的名字,我随意给他起了个笔名——冬阳。
下一个周末,我一眼就看到他在后门翘首张望的身影。我走到他跟前,把报纸一下亮在他面前,他奇怪的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折好的报纸,这时,他的眼神凝固了,我知道,他看见了他的词,变成铅字的他的作品。他的手抖的很厉害,缓慢的从我手里接过报纸,眼圈迅速红了起来。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尽管我事先已经想到他会惊喜,但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他把报纸捂在脸上啜泣了几声,才恍然醒悟过来,他慌忙把身子坐正,做出要出发的姿态,我赶紧上了车,很老实的坐在座位上,好象是我做了错事。
……
学校里的生活毕竟是丰富多彩的,对年轻的充满梦想的我来说每一天都可能出现新的快乐或者烦恼。这让我很容易淡忘他。但是,一天下午,我上完课随着人流往宿舍楼走,我看见他站在唯一的女生宿舍楼前张望。我们多半都穿着校服,所以他很费劲的把目光在每个流过去的脸上逡巡。我跑过去问他,“你找谁?找我吗?”他局促不安的笑着,很愧疚的笑容,好象是他的身份和穿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仅仅用嘴唇在嗫嚅,“我要去新疆了,不蹬三轮车了,以后不能拉你了。”说完了,他从身后转出个红色塑料袋来,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从外面看起来很嶙峋曲折的形状。他说,“我看你们学校的学生都去郊外折桃花,我就折了几枝,还是花苞呢,你插在瓶子里过几天就开了。”我接过花,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他转身离开。
从此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一直到今天。
当这些片段一幕一幕在我脑海里闪过去之后,我半天也寻不出合适的话来表达,仓皇中我问了一句,“你现在还写诗吗?”问完了我就后悔了,这对神情里再也找不到忧郁的中年男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他仍然抱着方向盘,眼睛注视着前方,摇了摇头。他说,“我非常感激你。我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我的车还能拉上你!”
我想让气氛轻松起来,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是啊,人是车非了,以前是三轮车,现在是桑塔纳,看起来,你现在过的挺好。”
他笑了起来,递给我一张名片,“我现在有两辆车,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绝不收费。”
车开走了。我低头看手里的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李冬阳”。那不是我当初给他起的笔名吗?
我知道这是真实的故事,而且冬阳先生现在很好,这不是个悲剧,但为什么我会这么伤感呢
平凡人的的感动,往往更能引起共鸣,因为他很接近我们。
愿一切都好。
挺感人的。
人做到好处,无有他需,只尽本然.
老师,你的东西总叫人无限共鸣以致潸然泪下,你的亲切贴意又不失了深刻隽永.只叫人 心所向往,道所不及,唯叹叹!
愿一切顺意!
还能有余味么。。
我认识一个李东阳,在西峰,是学过法律的,现在开了一家策划公司.嘿嘿
能看的出,那个蹬三轮的爱过诗歌的家伙当时是喜欢上人了,你笨呀!
如果是我我就放马追他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