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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红桃7
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是有定数的。
比如正在做的事情突然停顿下来,你会惊诧莫名的发觉此刻的情境正在和梦境里的情节重合。
就象今天,我毫无波澜的翻检自己从前的零碎收藏,手指停留在一张扑克牌上,红桃7。
猛然间,我就想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走在陌生的地面上,迎面而来的都是陌生的面孔。我在口袋里揣了红桃7,离开家,离开熟悉的小区和街道,向北而去。
屹立在面前的是一幢刚刚竣工的大楼,在广场的左侧,看起来优雅高贵,神秘莫测。看起来,应该是还没有人类的入住。
我走进去,宽阔的门厅,冰冷的廊柱。色彩是一种诡异的组合,雪白和深红,象一个女人矛盾着的内心。
我沿着台阶走上去,轻轻碰撞两边的扶手,碰着了,冰凉,渗骨的冷,就又缩回来。这时,由这楼的深处,穿来脚步声,急促,坚定。
脚步声被空旷的楼层分割,先是模糊,变的极其幽深。然后强调,变的无比锐利。
我站在那里,等待着脚步声的临近。毫无知觉的,没有好奇,没有期待。就象一个既定的邀约,没有任何值得兴奋的暖色。
一个男人在楼梯口出现。白衬衣,深灰的裤子,低垂的眼睑,悒郁的神情。没有什么可以惊扰他的思想,包括女人。没有什么可以打断他急迫的步伐,包括意外出现的女人。
脚步声穿透我的身体,到了大厅,到了楼外,到了人流中。
我仍然站在楼梯口,手里握紧了红桃7。
在高二那年,我开始了我黯然神伤的初恋。
他是我这三十年来见到过的最瘦小、孱弱的男人。他的肤色是那种严重失血之后的苍白,脸颊深陷下去,额头宽阔。他有比较严重的驼背,肩膀一个明显的高,一个明显的低。他从来都是低垂着头,从来没有认真的望过我们。即使目光偶然接触了,也是那么一刹那,他会迅速的转眼,带些令人心疼的犹疑。
他是个历史老师,是个班主任。但他上课不象是为了学生,倒象是为了历史中的某个情节。他会突然兴奋起来,脸颊上不正常的洇开红晕,眼睛里有狂热的欣喜和兴奋。他依然不看我们,他看着教室后面的墙壁,沉浸在历史的舞台里,他成了历史中的某个人物,不情愿让舞台落幕。
在他眼里,每一个生活在历史中的人物都吸纳了宇宙中不可多得的精髓,无论是好的,坏的,成功的,失败的……能沉淀下来停留在历史里,就是精华。所以,这些人物和情节是他的激情所在。以至于他面对面前的世界和人类,显的如此笨拙、苍白,甚至滑稽。
他没有跟班上的学生多说过一句题外的话。每个星期的两节课,就是两次盛装的演出,和无奈的谢幕。但是,他的形象总是固执的在我梦境中出现。
快到元旦了。我搜刮尽自己全部的有关艺术的感觉,来制作一张明信片。我相信那是最完美的唯一的创意,在那个年代立体贺卡尚未诞生的时候,我就让一个褐色精致的纸花盆在贺卡里颤动着站起来,花盆里飘逸着缕缕的兰花草。
我把那贺卡藏在枕下,日日翻看,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那个中午,我在温暖的日光以及雪地的反光中明亮的走向学校食堂。有个男生早已给我打好饭,放在食堂的窗台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我拿起勺子,男孩子对我说,“重大新闻,元旦咱们历史老师要结婚了。”我慢慢抬起头,注视着他,那一看,就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对那男孩说,“滚!”
回到教室,男孩子沉默颓丧的坐在座位上。我翻出那张贺卡,随便写了几句话,扔过去……
高三要毕业了。
那个从不和我们多说一句话的历史老师突然来到教室,没有任何前兆。
他拘谨的站在讲台上,目光生涩的扫视每个学生。手里拿着一副扑克。
他说,“下学期我要调离学校了。你们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班上总共有53个学生,算上我,54个,刚好一副扑克。”
我们一个一个上去抽牌,气氛凝重。
我是红桃7。
几年后,我大学毕业。接到一个电话。是那个高中时代常给我打饭的男孩子。
他说,“我还保存着你给我做的贺卡。”
我说,“我做过很多,那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说,“我是梅花7,我知道,你是红桃7。”
我说,“红桃和梅花有意义上的关联吗?我要的是黑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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