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萧眉儿

 

　　路边立着的两个女人看起来都是有些优越感的，背对着我的女人通体都是黑色的服饰，但长靴子的侧面却嵌进去两块米色的菱角，象是深夜里沉寂下来的大楼，突然有两扇窗子亮了暖黄的灯光一般，她的颈上，随意的缠了枣红的绸巾，跟靴子上的米黄照应着，一扇灯光，一簇火苗，这样的映衬叫这个女人含蓄的生动。她和对面矮些的女人热切的交谈着什么，那个女人要俗一些，短短的脖子被今冬流行的毛领子拥满了，看起来总象是她奇异的耸着肩膀，或者是尽量的想要把脑袋缩进那暖柔的毛皮里去，她的表情很激烈，嘴角一再的做出鄙夷的拉扯，眉毛也不断的配合着愤愤的眼风向上一挑再一挑。她俩的谈话断续的飘过来。毛领子的女人用了亢奋的讥诮口气，“农民！一家子农民！我家那个新买的羊绒衫——进干洗店的东西，被老妈子泡水里揉了……叫她干的她看不见，不叫她干的跑的快……”她不断的摇着头，短短的脖子愤懑的向上伸着，象是要从那堆皮毛里挣扎出来。优雅的黑衣女人同情的点着头，栗色的长发颤巍巍的波动，在对面女人停下来换气的空档里，她飞快但又从容地插进话去，“要用些手段的，他家里来了人，我就是扫地，拖地，擦桌子，让他们拘束的没处去……倒也不用费什么口舌……”，她从容的说着，一副成竹在胸的不屑。毛领子的女人“呀”了一声，抬高了下巴艳羡的瞅着黑衣女人，崇拜的五体投地的神气，“呀——我得学着点，这办法好……可真好……”

　　头顶的太阳暖烘烘的，虽然春寒料峭，但中午的阳光还是颇有些暖意的，那个毛领子女人得了秘籍一般的兴奋着，脸上泛出潮红的颜色来，想必她是已经想象到她如何的端着脸子挥动着拖把，她婆婆和婆家的亲戚走到哪里，她便不动声色的跟去在人家脚下擦抹着……她婆婆必定是尴尬着神色、瑟缩着手脚……想到这里，那女人嘘着气扯开嘴笑了起来。

　　我不由得跟着笑了一声，声音从鼻子里哼了出来，大约算是冷笑吧，实在是觉得她们不够聪明。她们提起自己的丈夫时都用了“我家那个，我们那个”来打头，似乎是很惬意的享受着拥有一个男人的乐趣。但男人毕竟不是单个的物体，可以单独的拿来揣在怀里的。男人是根骨头，他家里的亲人是附着在上面的皮肉。皮肉包附着骨头，就是鲜活灵动的肉身；骨头上的皮肉被剔除了，就成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骷髅。那两个女人，便是在做这样自以为高明的爱的凌迟。但她们不觉得这个，闻不到爱情正在死亡的气息，她们一味的沉浸在斗争之中，把爱人的家人当成斗争的对手，然后在胜利或者失败中牺牲掉自己的爱人。兴许，有一天当她们觉得受到丈夫的冷落时，还是在那里愚蠢的猜疑着额外的原因，却不知道正是自己断送了一切。唉，这样的懵懂，真是可怜哪！

　　初春的太阳，跟那两个女人一样懵懵懂懂的，照在人身上的阳光不知道是暖的还是冷的，衣服里头感到闷热的潮气了，皮肤上却还是清冷的冰凉。毛领子女人的脸被领子里突出的热气蒸着，眉眼里逐渐混沌起来，醉了一样的迷蒙起来了。黑衣女人还是那样优雅的站着，微微斜了身子，即使在最不明理的叙述中也保持了悠然的姿态，她似乎是不会担忧什么的，她的男人应该是在她从容的掌握之中，只是不知道，被握在手心里的男人，还有几分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