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一种经典化的写作方式
(2014-11-28 22:3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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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写作 |
分类: 说话 |
追随一种经典化的写作方式
殷健灵
400多年前,蒙田在他的《随笔集》里流露过这样一种脆弱而无奈的情绪:在我家乡加斯科涅的氛围中,人们见我印出来的文字感到滑稽。我的名声所到之处,离我家越远,评价越高。
蒙田的这种抱怨带有某种普遍性。
人往往会在死后几百年才受到比生前更多的重视。同样的话,古人说来是真理,而当代人说来却可能遭到质疑与不屑。一般来说,评论家是不会拜倒在一个他熟识的朋友的作品前面的。因为人们有一种对身边事物多半持不屑态度的倾向,会本能地认为,真理或者杰作总是在远离我们的地方。
而这样一种现象,同样存在于人们对于中国原创与国外引进儿童文学的态度上。
十余年来,中国儿童文学的写作者、出版者和阅读者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运,全世界最优秀的儿童文学杰作潮水一般地被引进出版,使我们得以看到了位于儿童文学金字塔顶端的作品面貌。并不能说,这些优秀作品一定都能成为经典(它们只是具有某些经典的品质),但其中的一些必定会经过时间的沉淀和筛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经典”。我同样相信,中国原创的儿童文学中,一定也会有那么一些,在五十年后获得与之同等的待遇。因为在我眼里,这些作品在艺术品质上,与国外的杰作相比,毫不逊色。
之所以这么说,我是想提醒大家认识一个现实:拿中国儿童文学的整体平均水平和世界儿童文学最高水平进行比较,显然是有失公允的。当我们今天向已然存在的中国经典儿童文学致敬时,我们不仅是要向作品致敬,更是向经典化的写作方式致敬。这样做,或许可以让我们唤回一些自信,而不要发出“蒙田式”的感叹。毕竟,在默默前行的路上,有那么多人正在追随着一种经典化的写作,无论他们的作品将来是否能成为经典——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正在写作的方式和姿态。
卡尔维诺曾对“经典”做出十余种解释,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句话:经典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而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可以带来发现。
没有人可以预言自己的作品将来成为“经典”。当张天翼写《大林和小林》的时候,冰心写《寄小读者》的时候,林海音写《城南旧事》的时候,也许都没有想到自己作品的生命力有多长。他们考虑得更多的应该是作品的艺术独创和审美。
1982年,11岁的我第一次看到改编成电影的《城南旧事》,自此不忘那部电影留给我的那种淡淡的忧伤、抒情与诗意的感觉,那种感觉甚至绵延了很长一段日子。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小英子,看到了透过小英子的澄澈眼睛所见的复杂世相和人生,它让我从无忧无虑的童年期分离出来,忽然有了一种与先前全然不同的看待世界的目光。相比同期观看的其他影片《泉水叮咚》《苗苗》《小铃铛》等,没有一部像《城南旧事》那样带给我如此强烈的审美感受。
而读到《城南旧事》原著时,我已成人。显然,文学作品所呈现的生活图景,比电影更加丰富,视角更加广阔,所反映的生活也更加复杂,但它的叙述采用的却是纯粹的儿童视角和儿童口吻,这是作品非常迷人的地方。可以这样说,《城南旧事》是我最喜欢的中国经典儿童文学,它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我的一些小说创作。
对《城南旧事》是否是儿童文学曾经存有争议,但如今,《城南旧事》是儿童文学经典已是公认。而更多的人,他们的作品虽然具有经典性,却未必成为被今天的人们记取的传统意义上的“经典”,比如我珍爱有加的和冰心同岁的女作家凌叔华的短篇小说集《小哥俩儿》。刘绪源先生称其为“现代儿童文学被遗忘的高峰”。我亦觉得,凌叔华的短篇小说,堪称现实主义儿童小说的标杆。她对儿童情趣浑然天成的精妙把握,所传达的“有意味的没有意思”,以儿童视角表现的繁复人生,铺陈故事的剪裁有度,叙述艺术的自然晓畅……使得今天的读者读来不会觉得有陈旧的“时代隔阂”,而这种“时代隔阂”倒是在有些已然成为“经典”的作品里可以感受到。
“经典”是需要以宗教情怀来面对的。成为“经典”是可遇不可求之事,但经典化写作却可以有迹可循。凡儿童文学经典之作,均有艺术的独创性(独创的人物形象,独创的想象力,独创的叙述方式)、艺术的审美,有珍宝般可贵的儿童情趣,更有道义感与悲悯情怀(喜剧也可有悲悯,“含泪的笑”更是喜剧的高境界)。无论中外古今,概莫能外。
所以,在向经典致敬的同时,我更希望能寻找到通往经典的路径,并愿意和更多的同道一起为之默默求索。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