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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比起正午来说已经显得脆弱多了,明显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有一大部分经过村口那两株柿子树枝叶稀疏的缝隙,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的黄尘和杂草丛里,就象许多细沙从沙漏里落下来一样错落有致。碎银子般阳光的斑点和地上一大群来来往往的蚂蚁象炒在了一锅的白豆与青豆,全然的混在了一起,但却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阿元这时正聚精会神地半蹲半跪在树下,他全神贯注地观察这些蚂蚁,其中的几个正在用尽了全力拼命地把一只青虫试图拖向不到三米远处的洞口,阿元像当年他的爷爷在黄昏里研读《诗经》一样,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几只拖青虫的蚂蚁身上。阳光的碎片,树上早凋的叶子打在他的身上他都没有觉察。阿元已经完全忘我了,两眼圆睁把光聚到了一点,脸上因为紧张或者激动涨的象猪肝,两条长长的鼻涕从鼻孔里就爬出来却并不急于掉下,象两条把一半身体裹在了茧里的蚕,通过还没有完全封顶的茧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下巴上有白白的几道,那显然是延水流过的标记。
阿元,阿元,吃饭了。阿元他妈的声音从远出漾了过来。
啊,阿元很响亮的回答了一声,表示他已经听见了他妈的声音,也有可能是表示他马上就会回去而另外的一种可能也就是随便啊了一声而对他妈的呼喊置若罔闻,总之我们的主人公阿元在他妈换他吃饭的时候只是这么快的啊了一声。在回头的那一刹那,两只象蚕的东西一下子长长了许多。阿元很快地伸出舌头朝上一卷,那玩意就不见了。那个动作很熟练,就象一只守候了很久的青蛙终于发现了一只小飞蝇那样,既准确又熟练既冷静又凶狠,总之就那么一下,阿元就把两只可能试图在他脸上结茧的蚕给消灭了。
阿元并没有理会他妈,他仍在用心地观察着那几只移动青虫的蚂蚁。
村长刘标是八月十七日才从县城回来的。从县城回来的刘标从县城回来的时候,满面红光哼着小调一摇三晃地,嘴角里叼着一支过滤嘴香烟。我家阿元的事办得咋样了?阿元他妈在村口拦住了村长刘标。我已经把这事给我表哥说了,他说还得研究研究,过一段时间现给答复,这事你就放心吧,上面一有消息我就给你说。不,到时候我让我家虎子去给你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长刘标深知这一点。有什么事他总是让他儿子虎子到阿元家里去。也就是说,村长刘标尽量避免和阿元他妈在公开场合接触,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让虎子给你说,啊,一有消息我就给你说。村长刘标说完这话径直绕到一边继续一摇三晃哼着小调回家了。
阿元,快点割,天快黑了,车子还没有装满呢?阿元抬头啊了一声又很快弯下腰去,一头埋在了浓密的蒿草丛里。阿元飞快地挥动手中的镰刀。在镰刀白花花的光芒里,秋天成熟的黄蒿一片片地倒下去,并在阿元的身后码成一垛垛的。村长刘标的儿子虎子躺在一垛先前割倒的黄蒿上,刚刚收起看到一半的一本叫做什么《肉蒲团》的书,嘴里夹着一支大前门香烟。他猛抽了一大口烟,鼓起腮帮,用左手的食指在左边脸上轻轻地弹了几下,一串串烟圈从他嘟着的嘴里滚了出来,在空中慢慢变大,最后消失。虎子脒缝着眼,看着阿元挥动镰刀的样子,感到很惬意。他对这一切感到很满意。阿元加油呀,多搞点,虎子吐出一个烟圈后朝那个在黄蒿丛里时隐时现的影子喊到。啊!我的主人公阿元很亮的回答了一声,这次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回头,他拼命地把自己和四周的黄蒿混在了一起。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虎子的架子车终于装满了,虎子很熟练地给牛上套,并把拉绳挂在了车上,虎子满载一车的劳动成果准备回家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事,他想起了我的主人公还是两手空空,捆柴禾的绳子还缠在腰上,村长刘标的儿子随手从车上丢下很小的一捆黄蒿草,这些你捆着背回家吧。
告诉你娘把炕烧热点啊,虎子对阿元说。同时做了一个很奸邪的笑脸,那明显是不怀好意的。我的主人公阿元忙不及的啊了一声向那捆柴禾扑去,脸上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虎子很神气地甩了一下响鞭,“架”了一声就坐在辕上走了,他象他父亲刘标那样嘴里哼着一种类似秦腔但不是秦腔的小调。
阿元还是那样半跪半蹲在村口的那两棵柿子树下。眼看那几只蚂蚁快要把青虫搬到洞口了,我的主人公阿元恶作剧地用一根狗尾草又把青虫扫了出去,扫到了离洞口很远的地方去。那几只蚂蚁受到了突然的惊扰,一下子乱了阵脚。不过很快它们就镇定下来,四周没有发现什么敌情。它们很快就开始了搜集并发现了青虫的所在,又一窝蜂地扑了上去。其中有一只动作太敏捷了一点,阿元就用左手里的枯树枝很快地在它身上抽了一下,那只倒霉的家伙立马停止了前进,在原地痛苦地扭做了一团。仿佛不解恨似地,阿元象一个熟练的解剖医生,按照它的体形结构,轻而易举地把它砍成了三段。看着它终于不动了,阿元又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它蚂蚁身上。他随意摆弄那几只蚂蚁。蚂蚁的行动快成功的时候,他就不失时机地对它们进行破坏。而如果偶尔下次他把青虫扫得太远了,这些蚂蚁很可能一时半会找不到的情况下,这他就会采取另外一种手段对它们进行帮助,或者是把青虫拔拉到它们跟前,或者把它们拔拉到青虫的周围,尽管这些做法的效果并不是很明显,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进行这声场游戏并乐此不彼。偶尔他也处死一两只敢于不听他指挥调遣的。这时候他左手边已经堆了整整39只蚂蚁的尸体,他象一个凯旋归来的英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
罗里罗嗦了这么久了,现在应该偷空交待一下关于我的主人公的情况了。也就是关于我的主人公的身世及现状,至少也应该让你明白他的身份。
说到身份,我的主人公阿元其实并没有任何身份,当然我说的这个身份是法律文书上所确定和认同的那种身份。也就是说他并不象一般人那样具有注册的身份,户口以及身份证明、档案材料。我的主人公阿元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这话其实还是有漏洞的。譬如说他确确实实是祖国的一个公民,他妈的儿子,小刘庄的一个玩物,小刘庄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逗他玩,两口子吵架了,男的或者女的的受了气的就找到阿元把他臭骂一顿或者拳打脚踢一通就消气了,想跳河自杀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的主人公阿元出生的时候就是个哑巴,并且在两岁的时候,他那个肚子里还装了几本书当时被村民们认为是秀才的老父亲就在一次公社里修水库时被炮炸死了。他的父亲不负责任把一个哑巴儿子留给了他的老婆——一个还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人。有必要解释的是一般情况下,天生的哑巴也必就是天生的聋子。可我的主人公阿元却是个例外,他不但不是聋子而且还学会了说话,当然长了十几年了也就只学会了一个“啊”。这时你就不难于理解在前面的行文中,我的主人公为什么除了“啊”以外没有说过任何话了。
没有户口的阿元理所当然地不能得到国家分给的一亩八分地。阿元和他妈两个人就只有他妈远在半山坡的一亩八分地。阿元他妈又是一个不太会侍候庄稼的女人,所以我的主人公阿元和他妈每年的365天总有那么20多天是在饥饿中度过的。所以阿元他妈就经常性地找到村长刘标,让他想办法帮忙给阿元上个户口。所以热心肠的村长刘标就经常性地在村里跑,所以他经常性地跑到乡政府,乡派出所里去吃吃喝喝,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村长刘标掏腰包(他这么心甘情愿地掏钱请客吃饭是不是只是单单是为了阿元的事也不得而知。)所以村里人也就经常指着阿元他妈的背影指指点点。村长刘标他们一般是不敢指点的,除非晚上熄了灯和自己的老婆躺在热呼呼的被窝里议论一两声。对于这一些,我的主人公阿元从来不以为然,也许是他从来不曾发现这些简单事情后面的问题。但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在于他是个哑巴,他什么也不会说,这为他带来了许多好处。至少面对一些复杂的问题就可以避免和人争吵的可能性。这使他显得多少有点象高深莫测的隐士,很豁达,仿佛目空一切心中无物物我两空。从这一点上说我是相当羡慕他的。
稀稀拉拉的几声鸡鸣,穿破小刘庄的黑夜,随便地撒在四周的山野里立马就无影无踪了。
阿元他妈出来开门的时候蹑手蹑脚的,生怕惊动了睡在隔壁的阿元,阿元他妈开门的时候一条比夜色更黑的人影猫下身子哧留一下就从刚拉开一半的木板门里溜了进来。阿元他妈自然知道进来的是谁,但还是猛地后退了几步。拉门的右手一用力,那扇破门发出了低低的吱嘎声,虽然声音很小,可是在这样宁静的夜里已经足够了。阿元他妈和那个黑影也就是两个黑影摸进了屋里,动作非常熟练。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十会放肆却又极为小心的声音。这显然是难为他们了。可是我也没办法,谁让我的主人公阿元睡在隔壁呢。倘若阿元今天夜里没有回来,或者说阿元,根本就没有阿元这个人的存在,可是这无法绕过也无法回避,因为当时的事实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是墨水怎么也涂改不了的,或者说,事实是无法被随意修改的,就如同历史一样。
这天天刚一亮,虎子又来找阿元了。当然不是找阿元玩的,他有另外的目的,小刘庄现在已经开始一步一步迈入冬天了,开始进入寒冷的核心。虎子来喊阿元同他一块去割蒿草。虎子来的时候兜里照例是装了半块他昨天吃剩下的冷馒头,他知道这玩意可以换到阿元半天的劳动。这小子跟他爸刘标一样精明。阿元照例是啊地应了他一声就拿起了镰刀,把绳子别在裤腰里一声不吭地走了。
阿元他妈正喜滋滋地拾掇屋子里呢。这主要是因为村长刘标给她允诺了历时八年半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
村长刘标告诉阿元他妈说他的表哥已经给乡里的赵书记打了电话并给派出所的人打了招呼。他们过几天就会来办这事的,你就放心地等着好事吧。村长刘标说完这话的时候又抓住阿元他妈洁白的乳房狠狠地捏了一把。这当然是夜里的事,鸡叫头遍的时候来,叫三遍的时候天就该亮了,村长刘标又象鬼魅一样提着裤子钻回自己家被窝。他总是告诉自己的老婆他有晚上拉肚子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
是的,拉肚子的病一时半会是很难好的,村长刘标的老婆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就又翻了个身呼噜起来了,露了又白又大的一块屁股蛋在外面,正对着村长刘标的脸,这多少使村长刘标感到有些恶心,窝火。可是想一想刚才的事儿也就懒得生气了。顺手又拽了一把被子过来,那婆娘的屁股露出了更多,炕上传来了两个人的呼噜声。
阿元撅着屁股割草的时候,村长刘标的儿子虎子正躺在早晨暖烘烘的阳光里翻来覆去地研究手里那本已经被翻烂了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没有了封面好没有了封底。象一个扒光了衣服的女人,一下子可以切入主题。这对于虎子来说正好。他好象听人说过这本书叫做什么《肉蒲团》,但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象一个潜入了深水区的潜水员,呼吸越来越紧张,鼻孔和嘴里白气嘟嘟地向外喷。他已经完全地进入了书的内部。他斜躺在蒿草上,两腿叉开,那个小玩意儿挺挺地顶着裤子,不时的一高一低或左或右地蠕动着。阿元的整个身子连同雪白的镰刀,消失在深不可测的蒿草丛里。这是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在1985年秋末冬初的小刘庄外一块坡地里的情景。
村长刘标转干的消息来得很突然,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措手不及。村长刘标被县里组织部任命为乡农业办宣传员的事是1985年11月15日这一天,农业办宣传员的任职命令从这一天起开始生效。村长刘标当了多年的村长,掌管全村两千多人的大事,但依旧是泥腿子一个。现在则不同了,乡农业办宣传员,虽然是个闲差,没有那么多人被他吆来喝去的风光了,可毕竟他真正地成了一个公家人了,而不再是原来的泥腿子了,他村长刘标已经成为一名正式的国家公务员了,成了一个吃皇粮的人了。到了这里我想叫他村长标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弄不好他不高兴再给我添乱子也不敢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们暂时就叫他宣传员刘标吧。这样一来,在后面的行文中如果出现宣传员刘标的话,他就是原来那个村长刘标了,这不至于让你糊涂,搞混淆。其实呢还是同一个人,宣传员刘标和村长刘标是一个人,不同的只是称谓变了而已。
宣传员刘标不知从哪整了一套皱皱巴巴的西装穿在身上,并且在他那老婆做的粗布衬衫上系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据说是他那在城里工作的表哥送给他的。
宣传员刘标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在小刘庄里摇摇晃晃地转了三个圈,与以前不同的是除了衣服外,他的嘴里也不再是哼以前那样象驴叫的小调了。他板着脸做出很严肃的样子,看见谁就轻轻地点一下头或者摆一摆手,有时候也会笑一下,但一笑就露出了满口的大黄牙,后来他就干脆不笑了。就一直那样板着脸绕着小刘庄转了三个圈,反复听着不同的人对他说着意思大致相同的奉承话。
经过阿元家门口的时候,宣传员刘标想到停下来,朝里面看一看,并顺手整了一下身上的西服。就在整西服的那一瞬间宣传员刘标一下子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整了整西服和领带,就坚决地向前走了过去。阿元他妈出来喊他也装没有听见,他昂了一下头继续朝别处走去。
在村长刘标改变为现在的宣传员刘标的那一天,乡政府和派出所来了几个人,很快就给阿元解决了户口和土地问题。对于这样的上门服务阿元他妈自然是感激不尽,阿元他妈特意杀了一只鸡,并从瓷罐里摸出了4个鸡蛋。公家的人客气了一番却并没有留下来,径直去了宣传员刘标的家。
阿元他妈看着地上被砍掉头的鸡,那把磨得雪亮的刀也扔在一边,上面沾满了鸡血。阿元他妈庆幸鸡蛋还没有打开,就把它们又收回了瓷罐,没准来年它们会孵出几只漂亮的能下蛋的小母鸡呢。
阿元他妈砍下了一只鸡的腿炖了一大锅的汤,剩下的一只腿和整个身体被阿元他妈用柳条筐盛起来吊在了水窖里。
宣传员刘标买断了村里小卖店的所有糕点和两箱泸州头曲酒,宣传员刘标家里大摆筵席,庆贺宣传员刘标由村长刘标升为宣传员刘标。乡派出所的指导员和一个户籍警员,乡政府的办公室主任和农业办的主任、付主任,还有几个小刘庄的闲汉围在一张漆皮剥落的八仙桌上。双卡录音机里的音乐放到了最大声。宣传员刘标家灯火通明,宣传员刘标的儿子虎子跑前跑后地递烟倒酒端茶送水并最终加入了猜拳的行列。宣传员刘标的家里热闹非凡,吆喝杯盏之声不时地搅动着小刘庄刚刚开始进入宁静的夜空。
哑巴阿元和他妈在吃了一只鸡大腿并美美地喝了一肚子汤后开始沉入了黑夜。阿元已经很响亮地打起了呼噜,阿元他妈也轻轻地噗的一声,吹灭了炕头的煤油灯,两只碗还有那把磨得雪亮的刀在脚地的小木桌上,在最后一抹微弱的灯光里迅速地闪了一下,也进入了黑暗的深处。
阿元还蹲在那棵柿子树下,而那些蚂蚁仍然没有把青虫拖到洞口。阿元很可能对这种游戏感到了腻烦,他加大了处死的力度,向左手边的蚂蚁迅速增加到了63个,63只蚂蚁的尸体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堆,像战场上横七坚八的烈士,空气中弥漫着火药与血腥的味儿。阿元又一次成功地破坏了蚂蚁们的行动,他这次把青虫拔拉得更远,到了3米开外的地方。有两只蚂蚁似乎有点灰心,也可能是感到累了,他们试图返回洞里。阿元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处死了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尽管有点烦,但阿元多少也有点成就感与满足感。他感到自己象个残暴的帝王,而这些蚂蚁是他的臣民,他可以随心所欲而不受任何阻力地摆平和处死它们。从这点上说他也许比一个真正的帝王更具有帝王的权力,他可以不接受任何人的劝说,可以不考虑任何后果的处理他的王国里的大小事情。阿元忘乎所以地投入到处理他的王国和处死臣民中。65只,88只,103只,105只,362只……阿元处死的蚂蚁越来越多。
太阳也越来越低了。
宣传员刘标喝了个烂醉,很快就把头埋在他老婆肥大的白屁股下昏睡了过去,他想着明天就要开始在有着节能灯和电暖气的办公室里上班了,他的嘴裂开了笑,长长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宣传员刘标象一头死猪,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但是这时已经有人在按照他调敲门的方式敲响了我的主人公阿元家的门。阿元他妈象往常一样蹑手蹑脚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进来的黑影就一下子抱住了她,并拼命地把她拖向里屋。这个该死的今天怎么了?喝多了吗?阿元他妈没有吭声,任由那个黑影把她扔在了炕上,并一件一件地扒光她的衣服。
阿元妈听任黑影扒掉自己的衣服,没有吭声。黑影嘴里呼出的酒味迅速占领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并巧妙地绕过阿元他妈洁白的乳房在她的小腹和胸膛展开。阿元他妈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到来、进入。她用洁白的裸体感受来自另一个裸体的狂野。但是她这次错了,落在她双乳上的不是他所熟悉的那样粗糙的大手,很明显,是一个孩子的手。阿元了妈迅速地翻身坐起来,但是被黑影压了下去。你是谁?你不是刘标?阿元他妈惊悚地问,黑影没有做声,阿元他妈感到了可疑,一下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掀起了刚压在她身上的黑影,并很熟练地把他从炕上踹到了脚地。他妈的婊子,黑影的话刚一出口,阿元他妈就听出了黑影并不是宣传员也就是常来的村长刘标,而是他的儿子虎子。你这个小混蛋,阿元他妈顿时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你老子欺侮老娘,你也来占便宜,说着一个嘴巴抽了上去。日他娘地,为什么刘标可老子就不可以。黑影也骂着扑了上来,和虎子他妈纠缠扭打在了一起,从炕上打到了脚地。
至于最后是谁摸到了那把刀,也就是阿元他妈杀鸡用的那把明晃晃锋利的刀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中必有一个先摸到了刀,并准确无误地向对方砍了过去。
反正后来据小刘庄的人口头传说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些人说是刘标的儿子和阿元他妈早就有染,那天晚上不知为了什么事吵了起来,虎子便抄起了刀砍了阿元他妈并趁黑跑了出去。另一种说法是说阿元他妈是和村长刘标有染,出事的那晚上是刘标砍死了阿元他妈,然后让他儿子虎子替他穿了血衣并连夜逃往了新疆。当然这种说法是私下里说的,没人敢公开说,他们更怕当了宣传员的刘标。鉴于持两种说法的人都说得有板有眼有鼻子有脸,都颇有自己当时就在场的那种架式,所以,我对自己前面的叙述产生了动摇与怀疑。那天晚上到底是谁闯入并杀了阿元他妈?是刘标还是虎子?连我也搞糊涂了。
反正后来警方发出了通辑令,在全国范围通辑杀人疑犯刘虎子。在通辑令的旁边另有一行文字,说警方已勘察了现场,发现了明显的搏斗痕迹。至于事发具体原因警方正在做进一步调查取证。
2002年的春节我回了一趟小刘庄。关于阿元他妈的事早已被善于捕风捉影的小刘庄人撂进了记忆里,落上了厚厚一层尘灰。
在那里我再一次见到我的主人公阿元,他还在那两棵柿子树下,但明显苍老了许多。他如今靠政府的救济生活,他家的3亩六分地早已长满了蒿草,有狗尾草也有黄蒿。而他身边的死蚂蚁也积了一大堆,数也数不过来到底有多少了。除了隔几天吃一次饭外,玩蚂蚁成了他每天的工作,唯一的工作。
我回去的那一天,已经当了副乡长的刘标亲自下乡到小刘庄,监督扶贫物资的发放。他让人给阿元送去了一袋面粉,二斤猪肉,一桶花生油,另外还有两件棉袄。
村长刘标转干的消息来得很突然,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措手不及。村长刘标被县里组织部任命为乡农业办宣传员的事是1985年11月15日这一天,农业办宣传员的任职命令从这一天起开始生效。村长刘标当了多年的村长,掌管全村两千多人的大事,但依旧是泥腿子一个。现在则不同了,乡农业办宣传员,虽然是个闲差,没有那么多人被他吆来喝去的风光了,可毕竟他真正地成了一个公家人了,而不再是原来的泥腿子了,他村长刘标已经成为一名正式的国家公务员了,成了一个吃皇粮的人了。到了这里我想叫他村长标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弄不好他不高兴再给我添乱子也不敢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们暂时就叫他宣传员刘标吧。这样一来,在后面的行文中如果出现宣传员刘标的话,他就是原来那个村长刘标了,这不至于让你糊涂,搞混淆。其实呢还是同一个人,宣传员刘标和村长刘标是一个人,不同的只是称谓变了而已。
在村长刘标改变为现在的宣传员刘标的那一天,乡政府和派出所来了几个人,很快就给阿元解决了户口和土地问题。对于这样的上门服务阿元他妈自然是感激不尽,阿元他妈特意杀了一只鸡,并从瓷罐里摸出了4个鸡蛋。公家的人客气了一番却并没有留下来,径直去了宣传员刘标的家。
阿元他妈看着地上被砍掉头的鸡,那把磨得雪亮的刀也扔在一边,上面沾满了鸡血。阿元他妈庆幸鸡蛋还没有打开,就把它们又收回了瓷罐,没准来年它们会孵出几只漂亮的能下蛋的小母鸡呢。